分卷閱讀49
起了噬魂怪物的傳言。水勝古城的人們受神石庇護已久,許久沒遇見過這等怪事,于是人心惶惶,坊間把那怪物的猙獰面目傳得惟妙惟肖,宛如親眼所見。他們的守護之人練如心化作一道白影,捧著他新偷來的魂,小心地收在懷里,走在烈日下,卻只覺在冰水里沉浮。生平第一次做壞事,他又是惶恐,又感到一股奇異的、微妙的放松。五日后,他意外在米脂山上發現了一個小和尚的尸身。……小和尚頭南腳北,頸上殘余一線干涸的污血,一刀斷喉,恰是唐刀所為。藍瞳的黑衣人立在他身側,正在斟酌小和尚尸身的擺放位置。練如心認得城里的每一個人,他知道,這小和尚是本城城西白家白大官人的次子,因為生性頑劣,父母頭疼不已,索性將他送去寒山寺當俗僧,管教三年。而他在四日前,剛取了白大官人的一魂一魄。練如心一步搶上前,急道:“你說過,不殺城中一人?!?/br>黑衣人:“我何時答應你?我答應的是,你不用殺城中一人,我的刀愿意殺誰,就不需神石多管了?!?/br>練如心本就不擅口舌功夫,心中百般焦急,嘴上卻說不出來,一張俏臉越發紅了。末了,他不再試圖說些什么,輕嘆一聲:“罷了。你我共謀,你殺的,和我殺的又有什么分別?!?/br>黑衣人不理會他,在將小和尚的尸身拖成頭西右東,又從地上撿起一片新鮮的櫸樹葉,對陽光仰面而照。櫸樹葉脈清晰,被陽光穿透時,像是一只小小的、生滿青筋的綠色手掌。他說:“你在這里等他來吧。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br>練如心問:“你要去哪里?”黑衣人把櫸樹樹葉收入懷中:“把他帶來,給你?!?/br>……封如故眼前薄霧散去,從杯中灑下的茶水,方落了兩滴到他膝頭。只是水滴下來的片刻功夫,他已看遍了石神之子練如心的半生。練如心就這樣立在他的面前,重復了一遍他的來意:“在下,請云中君安心就死?!?/br>說這話時,練如心臉頰上仍有羞赧的紅意,像是個因為向別人提出了無理要求而靦腆不已的少年。所有故事,所有弱點,在他打算動手前一并奉上,練如心確是君子作為,殺人都殺得如此風度翩翩。封如故這樣想著,又抿了一口殘煙,將煙槍橫擱在桌上:“我還真是容易招人恨啊?!?/br>練如心抿一抿薄唇,并未否認,一雙含著淡淡憂悒和悲傷的眼睛望著他。接觸到他的目光,封如故無端一寒。與他周旋至此,始終盤桓在封如故心中的那點疑惑與不安越來越清晰。——練如心是石之靈孕生,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是天成,因此,他一雙眼能窺破一切迷障。他一眼就看了出來,十二年前,在斷崖賞日出的封如故使用了移相之術。他同樣一眼看得出來,衣上塵是魔修,而黑衣人身上有血煞之象。……他能窺破一切……陡然意識到這點后,封如故的面色變了一變。在察覺封如故神色有變,練如心知道他是猜到了真相,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云中君。所有障眼法,于我都是無用的?!?/br>“所以,我知道,您在那位居士腕上點了一枚引路星、先給了他錯誤地點,引他離開,又打算在適當時候招他回轉,因此,在下早早在清秋館四周設下了靈力屏障,也已在方才催睡了館中眾人?!?/br>“您一直在與我周旋,想要拖延時間,在下也知道?!?/br>“……云中君身體抱恙,用不得靈力,在下在跟蹤您時,也早就知道?!?/br>“在下唯有一事不解?!本毴缧牡?,“云中君明知我跟在你身側,伺機下手,卻連徒兒也不肯留一個在身邊。您真有如此大的膽識,敢以一具和常人無異的廢軀,在此等候在下?”“我說了,我還以為你會和他一起來?!狈馊绻实?,“我兩個徒兒學藝不精,怕在石神大人和鬼面大人面前丟人?!?/br>練如心沉默半晌,兩指并作一指,指尖燃起一道白火:“云中君一片護徒苦心,在下會設法轉達?!?/br>眼見那道意味著索命的白光燃起,封如故居然還有玩笑的心思:“這倒不用,我這做師父的,只要不拖累他們,便是最大的功績了?!?/br>練如心幾欲動手,然而初次殺人,面對著一張活生生的臉,一雙緊盯著他的眼睛,終究是下不去手,反倒把他一張臉逼得慘白。他將指尖白光調轉了方向,指向了床上昏睡著的小和尚海凈,語氣間含了一點虛張聲勢的威脅:“請云中君自盡吧,我為你留些體面?!?/br>練如心只需催動指力,便能輕而易舉地把海凈的腦瓜開了瓢。封如故卻不笑了:“這是你我恩怨,與他無關?!?/br>練如心:“我也不想牽涉旁人,云中君,你不自盡,我只能取他性命,再取你的。左右你沒有反抗之力的,何必再賠上一條性命……”話音未落,封如故竟轉頭奔向了窗戶,順手奪去小和尚掛在窗邊的木質佩劍,跳上窗沿,縱身發力,從三層畫樓上徑直躍下!練如心心念急轉——這并不是逃跑。以封如故的三寸不爛之舌,本可再與自己周旋,但為了小和尚的安危,他竟然毅然斷了自己的生路!在他跳窗的那一刻,就是把所有危險包攬在了自己身上!練如心來不及去想封如故與這小和尚有何淵源,為何愿意舍命護他。他只知道,不能放任封如故這樣逃走,封如故久不馭靈力,動作有些笨拙,落在畫舫上時,他來不及收去余勁,還往前踉蹌了兩步。然而他足尖尚未立穩,便心有所感,頭也不回,側身閃開——一道滿裹殺意的白光潑天而來,縱然他躲得及時,后背衣裳仍被劃破了大片。蓮池被破開一條水浪,好好一艘畫舫如同遇了海中巨浪,劇烈顛簸一番,竟當場傾覆,琴桌棋盤一應落入水中,只剩側舷和一座小雕樓還浮在水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