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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犬拖了去,再無蹤跡。練如心望著脫落一地的沾滿血的鹿毛,模模糊糊地明白了,先輩們不讓他與活物打交道的原因。待到祭典那日,日日行善的練如心,竟然真的湊夠了三個愿意獻祭自己的信徒。他在山道上,破開平時守山的結界,等著接渡他們。等到那三個已經年邁的人走上山來,見到練如心時,三人宛如見到天神,雙股戰戰,齊齊下拜,口呼神仙。練如心從沒和人說過話,冷著的一張臉紅透了尚不自知。他不知道說什么,索性什么都不說,帶著三人往神石處而去。那三個老人中的其中兩人都低頭不語,默默誦經,只有一個人嘮嘮叨叨,求石神引渡,助他登上極樂世界。練如心低著頭,只顧登山。他不能說,沒有什么極樂世界,他們只能與石頭化為一體,站在山頭,一年一年地受著雨打風吹。獻祭他們,山下古城百姓,可獲三年平安,風調雨順,安泰祥和。練如心將他們帶到山石前,平靜道:“有什么心愿,請說吧,只要合乎天理人倫,神石都會竭力為你們達成?!?/br>這是所有石中人在開始獻祭前都會說的話。神石專心修煉蘊氣,很少會回應祈禱者的心愿,因此,心愿達成一事,多半要靠石中人。他們做不到起死回生,但照顧妻小、保佑獻祭者家中三代平安富貴等等事情,石中人都會努力幫忙做到。三人也一一說了心愿。他們年事已高,說的也無非是些護佑子嗣之類的話,并向練如心連連道謝,仿佛是得了練如心的什么恩賜。旋即,他們先后踏入靈石,再不見蹤影。練如心呆立在空蕩蕩的山石前,低下頭看向雙手。迷蒙間,他覺得他掌心都是沾滿了血的鹿毛。再定睛去看時,手仍是手。……但心已不是那顆心了。第二年,練如心發了狂似的做好事,有些人一生的功德,累積起來,怕也比不過他這一年做過的。獻祭者的家里,日子過得蒸蒸日上,于是,城里有傳言,說石神近來靈驗得很。石神的香火又旺盛起來。又一次三年祭典上,練如心等在石道上,目送著信者與石頭融為一體,只覺自己無悲無喜,像極了一塊合格的石頭。這樣的日子過久了,他覺得寂寞起來。一顆石頭也會覺得寂寞,更何況他為了做好事,已經沾染了太多塵世色彩。他有時會趁夜深,來到古城與外界的交壤處,想要試著去往外頭的世界。然而,他只要探手出去,手臂立即會化為飄飛的石塵。不痛,但是看上去很可怕。有一次,他從城墻上跳了下去,渾身立作飛灰,但待他再張開眼時,他已回到了神石邊。后來,就到了十二年前。城中突發瘟疫,死傷者眾。古城因為有神石經年護佑,福澤深厚,哪怕有惡事發生,也必能逢兇化吉,是方圓千里內難得的風水寶地,因此,練如心對這場災禍始料未及。禍源并不在城中,是以他第一時間里想到的,是先保住大家的命再說。于是,他窮盡修為,為城中百姓吊住性命,大大減少了死難者的人數,但是他無法抵消痛苦,仍在有人死去,病氣盈城,□□不止。只兩天一夜過去,練如心便足足折去了六七年壽命。但只在一夕之間,散發著惡氣的古城便恢復了正常。練如心耗盡功力,面色蒼白,放下了結印的手,什么都來不及想,便靠在一棵櫸樹上沉沉睡去。他是被一滴晨露打中鼻尖、蘇醒過來的。他爬起身來,想去溪邊梳洗,誰想路過東南崖邊時,遠遠覷見了一人身影。那是個霓衣長發的少年,梳成高馬尾,手里提著一串透明的蟬蛻,靜坐在崖邊,一腿曲彎,肘抵膝上,另一手持酒壺,遙望灰色天際。練如心因著好奇,停住腳步,注視于他。少年好像在等待著什么,且飲且等。很快,少年等待的東西來了。一輪紅日躍出天際,直登東干,輕霧從天裂處徐徐涌出,繚繞其上,宛如緩帶輕裘。……他在這里足足待了一刻鐘,只為等看一眼日出?練如心未曾開口詢問,那崖上少年卻回過頭來,似是早知背后有人,只怕看不到日出的關鍵時刻,才遲遲不曾回首攀談。“打擾了。我上山本是給我家小紅塵拿些蟬蛻來,做些小燈,在過幾日的燈節上點著玩兒,眼看著快要日出了,便來賞上一賞?!?/br>少年揚一揚酒壺,笑道:“我已看罷,現在輪到你了?!?/br>說罷,少年足尖輕靈一點,躍下百丈山崖,只余小半衣帶在空中飄揚片刻,便徹底消失在練如心眼中。此后許久,練如心才知道城中發生了什么。一名疫魔作祟,被一位少年道長斬殺,禍源一斷,諸多百姓不藥而愈。為了沖喜,本來定在月中的燈節亦如期舉行。人人稱頌那少年道長為仙君,說他瀟然來,瀟然去,怕是仙君下凡臨世,若是沒有他,城中人不知還要死傷多少。燈節那日,練如心坐在山崖上,俯瞰城中燈星點點,宛如一條漫長星河,目光低垂,摸著心口,似是有些難受。但練如心知道,自己是石頭出身,本沒有心。他躲開了繁華喧闐,只孤身一人蹲在澗邊玩水,想,那位仙君是一個很好的人,他很快活,很自由。但讓練如心怎么也想不到的是,那次災殃過后,城中開始立起“弗言”仙君的廟宇,香火鼎盛,神廟前,人群往來如織。城中人只有數千之眾,信了這家,便不會再去信那家。往后,不管練如心再如何煞費苦心,城中的和平安樂,幾乎全都歸算在了“弗言”仙君頭上。曾經將自己獻祭給山石的信徒家中,懷春的年輕女兒也日日前往“弗言”仙君神廟中參拜,祈禱著仙君能賜給她一個如意郎君。練如心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