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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如故也是由義父一手帶大,二人感情篤厚,與自己不相上下。他不能希冀義父如他一樣,把自己視作他黑暗生命中的唯一一絲心火。那是非分之想。他不能恨義父,就只能恨魔道。至于素未謀面的封如故,如一對他向來心緒復雜,說不上恨,但是厭惡。如一想,他應該有權利厭惡他。十年之后,因為有人針對封如故的緣故,寒山寺弟子無端殞命,如一終于有了正大光明厭憎封如故的理由。……可這件事說到底,也怪不得他。如一這樣想著,額頭的四角花竟有些燙人。海凈也看見了他額頭的醒目標記,滿心好奇地盯著瞧來瞧去,但知道小師叔在修閉口禪,自己就算問了也得不到答案,只好閉口作罷。在打算離去前,如一在海凈身上下了一層青霧似的護身氣罩,以保安全。待如一回到二人房中,發現封如故竟已洗漱過,睡下了。他睡在外側,只占了一小片地方,里側則留出了一大片空地。不知怎么,如一見這一幕,有些眼熟,心口也微妙地一酥。小時候,他沒睡過這樣的高床,總會在夜半時滾下地。這毛病久治不愈,義父索性就睡在了鋪外。他夜里幾次蘇醒,都是撞進了義父懷里,被吵醒后的義父總眨著一雙睡眼,笑罵他一聲祖宗,就把被子兜頭按下,擋去燭光,隔著被子親他一口,命他快睡。如一望著抱被酣然而眠的人,暗道自己多思。……以云中君的性子,多半只是因為他懶,不肯往里稍挪一挪罷了。被勾起往事后,以他冷漠驕傲的性子,是絕不肯和封如故同榻而眠的了。如一抱了被子,準備宿在地上。用清水凈面時,他一點點抹去了額上sao氣的花紅,將水染上了一層淺紅色。他取了軟巾擦臉時,眼前閃過的卻是封如故帶著薄紅胭脂的唇。如一握住軟巾的手緊了緊。待放下手來,他的面上仍是一片古井無波。不過,古井無波的如一居士,在洗漱完畢后并沒有回到鋪上,而是鬼使神差地捧了蠟燭,無聲來到榻前,俯身看他的臉。……他唇上那一角胭脂居然還沒有洗去。如一有些無言以對。不過,少有人會在洗臉時特意清理嘴唇,屋中銅鏡亦是模糊,照不出來也是正常。如一不再允許自己另做他想,一揮手,在他身上籠了一層護身薄煙。盡管他知道以封如故的修為,自己怕是多此一舉,但……如一坐在榻邊,保持著揚手的姿勢,也想不通為何自己會有如此舉止。……許是今夜的封如故,總不時讓他想到少年時的義父罷。懷著重重心思,如一席地而眠。子夜時分,全城俱靜,偶有一兩聲早夏蟬鳴,也顯得稀稀落落,有氣無力。月光沿著半開的窗戶瀉了半地,照入地上一雙擺放整齊的佛履。一道雪白瘦削的身影輕捷無聲地立在了海凈小和尚的榻前,俯身探手,掌心穿過薄霧,摸向他頭頂靈xue——……數個時辰后,早起的羅浮春、桑落久,與如一共聚在海凈房中。海凈躺在床上,呼吸均勻,面色紅潤,卻遲遲不醒。……正是失魂之癥的癥狀。試探過后,桑落久臉色不虞:“三魂去了‘天魂’,七魄去了‘靈慧’?!莻€取魂之人,竟然把手伸到海凈這里來了?!?/br>一旁的羅浮春急道:“師父呢,快請師父來看一看!”桑落久看了一眼門口:“這個時間,師父怕是仍在睡著……”如一臉色難看,在昏迷的海凈額頂摩挲數下,霍然起身。羅浮春以為他有所發現,忙吩咐桑落久看顧好昏睡的海凈,跟著如一奔出房去。孰料,他眼見著如一跨步進了二人共居的房間,被子落地聲響起后,如一竟扭著師父的手,將封如故冷靜又粗暴地推出了房門。羅浮春吃了一驚,喝了一聲,但如一充耳未聞,捉住封如故臂膀,徑直越過他,便回到了海凈房中。砰然一聲,封如故整個人被摔抵在了床欄邊的墻面上,沉悶的骨響讓人心尖一冷。初醒的封如故吸著氣,偏過半張臉來,長睫上掛著冷汗,目光恰掃到了床上昏睡的海凈。“哦——”封如故似乎并不覺得自己當著徒弟們的面,被一個后輩這樣摔摔打打有多么丟人現眼,拖長了聲音,懶洋洋道,“誘餌見效了啊?!?/br>羅浮春一頭霧水,還想去掰如一擰住封如故肩膀的手:“師父,什么‘誘餌’?你們這是……”桑落久此時也品出了一絲不對:“師父?……你是故意的?”羅浮春更是懵了:“什么故意……你們在說些什么?”他們不過是一大早發現海凈昏在床上,失了魂魄,明擺著是那在城中作怪的竊魂之人做的好事,和師父有何相干?如一惱怒至極,面上卻不顯多少,只是一雙眼更冷更寒,注視著封如故修長蒼白的脖頸,真恨不得一把掐上去。清秋館里的房間,是封如故安排的。他為何要和自己共宿一間房,卻留下功力不濟的海凈一人獨居?昨夜的白影,極有可能就是在城中作祟的竊魂者,它尾隨了他們一路,甚至進了清秋館,想必是沖著封如故來的。如一時時陪在封如故身側,它若是尋不到下手之機,怕是會設法對他的同行之人下手。因此,如一才特意設下氣罩,保護眾人不受損害。若是氣罩遭破,他絕對會在第一時間察覺。但是,今早他來看,發現氣罩竟然被破了。……破得悄無聲息。能設下這等邪門計謀,并以這種手法破開氣罩的,整個清秋館里,只有一人。……他讓海凈獨處一房,成為一個對白影來說最容易突破的誘餌,且故意破開他的氣罩,單等著竊魂之人來奪走他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