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0
延十里的紅墻琉璃瓦,圈起一方富麗的宅院,院外百頃竹林,院內荷塘碧影,遠方有一座小山,每逢冬日落雪,還會戴上一頂小小的銀亮雪冠。這邊是封如故小時候的家。封家在江南,以販藥起家,三代商賈,在封如故的父親封明義這一代達到鼎盛,以仁經商,商運昌隆,藥香綿延半城,任誰也小覷不得。父母請來江南最有名的箜篌教師,指點獨子封如故的琴藝。他自小生得手長腿長,手指纖細,環抱箜篌叮叮咚咚地彈時,母親便倚在繡榻上,手執書卷,溫柔地望著他。封如故性格活潑,家中又大,夠他玩耍,因此他在做完功課后,總會撒了歡地跑。他喜歡在紅墻下一步步地走,用小小的步伐丈量他家的墻有多長。老嬤嬤挪著小步子,遠遠喊他:“小少爺,別摔了?!?/br>老嬤嬤自小看護他,有她保護,封如故沒摔痛過一次。她招呼道:“西瓜從井里吊出來,涼好了,快來吃?!?/br>封如故跑回來,拉住嬤嬤衣角撒嬌:“我要吃荔枝?!?/br>嬤嬤無奈地摸摸他的腦袋:“祖宗,昨天晚上剛吃過,你不怕上火啊?!?/br>“可嬤嬤都沒吃著呢?!?/br>“那等金貴東西,怎是下人能吃得起的。夫人老爺要是看到,可了不得?!?/br>封如故左右看看,從口袋里摸出一顆紅殼鮮荔枝:“那我給嬤嬤放風!”說罷,他頑皮地沖嬤嬤眨眨眼睛。小小年紀,他已有了風流俏公子的雛相了。按理說,封如故是一輩子不會入仙道的。他會在紅墻之內,做一輩子的富庶少爺,接過父親的藥房和偌大產業,若是他沒有太大野心,彈彈箜篌,聽聽琵琶,也是瀟灑浪蕩的一生。是年,關中大旱。民大饑,遂相啖。餓紅了眼的難民大量涌入南方。箜篌教師某日未能來授課,封夫人派人去問,回報的消息說他傷了腿,是難民在城中乞討,他的轎子過去,難民攔路,抬轎的小哥嘴不干不凈了幾句,雙方扭打起來,箜篌教師跌出轎子,才受了傷。封夫人得了消息,慨嘆幾句災年不易,又封了個紅包,叫護院送去,叫他好好養傷。知府也犯愁,城中糧倉已開過一次,吃緊得很,上頭的賑災款項和糧米還在路上,拒災民于外,未免不仁;但放任災民涌入,對府內治安也是極大的隱患。無奈下,知府召集城中富賈,意思也很明確,是要這些商戶出資,在賑災之物到達之前,先頂上一陣。封明義自幼受儒學熏陶,重仁重義,不等知府明言,便同意由自家拿錢,出錢放糧,開設粥棚。而封家莊園就在城邊,莊園前的空地,可以用來設立粥棚,日夜熬粥,隨時發放,還可設置一處藥棚,防治疾病,以免有災民將疫病帶入城中。知府歡欣不已,立即拍板定下。粥棚開設那日,封明義攜幼子親臨,看著難民們爭先恐后領取糧食,心中寬慰不已。他指著人群,道:“故兒,將來你若繼承封家衣缽,須要記住,以仁德為先,這是為人的修養、為醫的慈心、為富的仁義?!?/br>時年九歲的小封如故看著人群,不解歪頭:“父親,這粥棚要設幾日?”“設到朝廷賑災物來時?!?/br>小封如故煞有介事道:“那,恕故兒直言,父親給他們的米太好了?!?/br>封明義只是想以實例,教兒子多行善事,沒想到兒子會另有一番高論,便蹲下身來耐心傾聽:“故兒何來此言?”“朝廷的賑災糧,意在平復民心,遏制叛亂,因此,數量要多,質量便一定不會太好。父親先給他們精米細糧,等朝廷賑災糧來了,他們便只能吃次一等的食物,反會生出怨懟來?!?/br>封明義一愣,心里覺得這話有些道理,面上卻仍帶著笑:“故兒怎把人心想得如此之壞?”小封如故:“人心或許本不壞吧,只是沒遇到變壞的機會而已?!?/br>這話一出,封明義覺出不對勁兒來了。兒子對世事的認知……似乎太過偏執了些?明明他與幼時的自己讀的是一樣的圣賢書,怎會……小封如故不知父親此時的復雜心情,探頭張望,無意間在人群里望到兩個奇怪的災民。他們兩個生得人高馬大,同樣穿著破衣,卻不熱衷于排隊拿糧,靠著一棵粗竹,看著的方向卻是封家莊園。有災民路過他們身邊時,會乖乖交上半塊饅頭,或是半碗粥。……是災民們里的頭兒?封如故不知怎的,被他們打量的目光看得渾身不適,偏開臉,拉緊了父親的手:“父親真打算只放糧,不收報酬?”聽到這話,封明義有些不高興了:“什么報酬?”“叫他們干活換取糧食,不好嗎?”“他們饑餓難耐,何來力氣干活呢?”封明義緊盯兒子的眼睛,“故兒難道是不愿施舍?”“不是不愿。是不妥?!毙》馊绻收J真道,“父親無償放糧,這是仁心,卻也是斷了他們自謀生路的念頭。反正若是我,每日能躺著領糧領藥,也會不思進取的?!?/br>一堂言傳身教的課下來,封明義憂心忡忡地把封如故領回了家,滿心著反思自己的教育出了什么問題。封如故倒覺得沒什么,回家后,凈過手,嬤嬤就領他去吃點心了。臨睡前,他對準備吹燈的嬤嬤說:“嬤嬤,留一盞燈吧?!?/br>嬤嬤想了想,也笑了:“睡前老奴可是叫小少爺不要喝那么多茶了,非是不聽。行,給你留一盞?!?/br>封如故又問:“院門都關好了嗎?”嬤嬤笑話他:“怎的,怕鬼婆婆來抓?”封如故拉緊被子,重復了問題:“大門關好了嗎?”嬤嬤慈愛地笑道:“是,小少爺,都關好了?!?/br>盡管如此,封如故仍是惴惴。就這么過了三四日,就在他快要淡忘此事時,午夜子時,喧嘩聲驟起。封如故立時翻身坐起,赤腳跑到床邊,拉開窗子,只見大門前火光盈天,竟是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