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鋤頭轉身回了院子,喚張林來, 命他出府去辦事。 第二日晨起,張和才上下伺候完,及日上樹梢時和府里邀了半日的假, 換了身衣裳,取了些銀子,誰也沒帶,自出了門去。 前一日方下過雨,路上青磚還半干,日頭上來,四周蒸騰起一股綿延的濕熱。 張和才走了才兩條街,衣裳就貼到身上了,他卻并不覺得煩躁,只大步朝瓦市而去。 走了一刻多鐘,張和才略喘息著在東市口的酒莊前停下,擦了擦汗撩袍進去,不一會他便出來,手中提了一壺最峻利的大登殿。 大登殿是乳酒,使人乳釀造,起初出在蘇江邊岸最潮最陰的地帶,后傳到宮中,富貴人常飲。 這酒比燒刀子還要辛烈,只是勁頭不快顯,七尺漢喝上二兩也能醉足三天。要買得定,論滴賣,十滴一百個錢,張和才便是和這酒莊人認識,買它也出了大血。 酒莊門前頭午背陰,拎著這壺酒掀簾出來,張和才在匾影下一立,從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額頭,舉步要下臺階。 步子剛下去,他停住了。 是李斂。 李斂靠立在不遠處一布莊前,側對著這方,倚墻環著手,低頭瞧著地上黃土,不知在看什么。 見了她的身影,張和才不由自主朝后一躲,在巷口邊藏了起來。 這行為就是個下意識的事,等做完了他才反應過來,在原地躊躇了幾息,他又想上去招呼一聲,可低頭看一眼自己手中的大登殿,又有些可惜這股欣喜勁兒憋不到晚上。 扒著墻定定望著李斂,張和才慢慢吸了口氣,又慢慢吐出去,壓不住的傻樂起來。 他想,她真好看啊。 就是站在人群熙攘的街頭里,她身上那股冷咻咻的勁兒也叫人一眼就能認出來。 張和才望著望著有點出神,身后忽起陣穿巷風,一下刮透了他汗濕的后襟。 他一個機靈回過神來,跟著他一同回過神來的還有李斂。 她似聽見誰在喚她,抬起頭來,側頭朝布莊里看。 與里頭的人言語了兩句,李斂松開環著的手,旋身朝階梯上走了幾步,先接了里頭人遞出來的大紅布匹,夾在腋下再度寧待。 張和才不知她買布做什么,心下疑惑,便見里頭人走將出來,懷中也抱一匹藍緞。 走出來的男人七尺個頭,穿一身醫行裝扮的青布衫,同包藍布頭巾,面白而微有須,一張面孔清秀得很,見了李斂未語先笑。 見著他,張和才心里立刻咯噔一下。 李斂仰頭與他又是言語,二人不知說到什么趣處,李斂拍打下自己額頭。二人俱笑起來,抱著東西朝西邊而去,并行的身影怎么看,怎么他媽的像過日子的新夫婦。 張和才連想都沒想,抬腳就跟了上去。 李斂功夫好,他不敢跟很近,好在頭午街上人不少,張和才沒露了自己。 二人一路并行,路上說笑不少,張和才跟著朝前行,越行心里越涼,拎著大登殿的手藏在紗袖里,拇指不斷扣磨著拎繩,不到半刻鐘草繩就磨斷了大半。 他遠遠隨二人行到西武槐街前,武槐街北有一排小獨院,四五戶星羅散布。躲在巷口,張和才遠望他倆行到一戶人家門前,男人將手中布匹遞給李斂。 掏鑰匙捅開鎖,二人身影一前一后沒入了院中。 “……” 呆站在原地望著,張和才覺著自己的心,都要給李斂踏進去的那一步踩碎了。 他想昨兒個她還沖他笑呢,今兒怎么就能朝人家笑呢? 又想賀鐸風那日問她是否要長留烏江,她的沉默。那沉默中的飛白,是否就藏著這間小院,和這個男人。 又忿忿想不過就他娘的一個小白臉,有什么好的。 這么想還不夠,還咬牙切齒地罵了出來。 “呸!小白臉兒小白臉兒,肯定沒揣什么好心眼兒!” 啐著罵了幾句,張和才又真正擔懷起來。 他想萬一呢,萬一那小白臉真沒懷什么好心,騙了李斂該怎么好?她年紀小,知事也少,連銀絲紙是什么都不知道,做事又純直,有一說一,且都能叫他使江湖技騙了,那出去了,還不得叫別人騙得掉了向么? 想著想著,張和才急得在原地轉了幾個圈,抬首見李斂遠遠又從院中跨出來,他忙藏回去。 待李斂踏檐飛去了他處,張和才在巷角尋了個隱秘處將大登殿藏了,立馬朝著小院轉身,邊擼袖子邊大步走去。 小院所在的這一帶安平得很,院門沒有鎖,張和才一腳踹開院門,撩袍跨進去,尖聲高叫道:“家主人呢?!給爺滾出來!” 屋門應聲而開,一女子從里頭匆匆而出,身上青布麻衣,草標簪頭,面容艷麗。 見了她張和才呆了一呆,暴跳如雷地大罵道:“他媽的這小白臉兒還敢納妾?!” 又指著女子道:“不該你,趕緊著,滾去給爺叫你爺們兒出來!” 女子叫他吼得莫名奇妙,但一打眼便知張和才是個公公,心知穿成這樣敢說這話的公公一般都不好招惹,遂道:“這位公公,您——?” 張和才氣得根本不給她空說話,四下一找,抓起一旁的大掃帚,提著袍子就往里沖。 “那小白臉兒呢????給爺滾出來!” 女子連忙上前攔阻,張和才大怒之下根本不顧那些,一把給她推到地上,踹開堂屋直進后院,正見方才那男子在井邊打水澆洗衣裳,水聲嘩啦。 張和才沖進來男子才注意到他,直起腰剛道了聲“您”,張和才手中大掃帚劈頭便打,抽得他嗷的一嗓子,抱著頭就跑。 張和才見他逃遁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追著揍他,邊打邊大罵道:“日你娘!叫你搶人,叫你納妾!你個殺千刀的爛槽子!小白臉兒!” 男子叫他打蒙了,只顧抱頭逃,張和才使掃帚連抽了他幾十下才反應過來,邊擋邊道:“哎!疼——哎!哥們兒你誰??!” “我是你爺爺!” 張和才邊言語著,掃帚又朝下打,男子畢竟較他高壯,反應過來手一抬一擋,拽了掃帚。 失了掃帚張和才還是不肯罷休,撲上去仍是揪打他,二人跌在地上滾到一處,張和才撕咬抓撓,掌聒拳頭,能使的全使了。 他邊打邊喘著氣大罵道:“你還敢納妾!你娘的爛幾把死絕戶你,有李斂了你他娘還敢納妾!你看李斂不活剝了你!” 男子壓根兒不知他在說啥,實在挨揍得委屈,委屈中亦生出怒意來,也不管他是誰了,伸手回擊,二人一時撕打得慘烈。 此時外間那女子也從外頭叫了鄰舍人幫忙,兩三人跑進院中來,拉開了揪打的二人。 男子的發散了,藍包巾不知落在何處,衣襟也叫打得破爛,臉上血痕道道,眼叫張和才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