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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驚覺,一直以來徐遲身上那股與周圍格格不入甚至使人懼怕的氣場源自何處——縱使頂著鮮活精致的皮囊,徐遲的皮囊里卻沒有支撐的骨架。他無牽無掛無信念也無希望,憑生存的本能前進行事,強大,悍利,受人膜拜,但他的內在卻是空的,就像一臺駕駛艙被破壞卻仍在極速行駛的列車,隨時可能失控脫軌。這樣一個人,無論他做出如何決絕癲狂超脫常理的事,都不意外。周岐忽然就有點后悔他剛剛答應的“全權配合”。骷髏大概是覺得以徐遲這副頹唐的模樣確乎是翻不出什么大浪,竟從容答應了,甚至友好提醒:“喏,別怪我沒提前告訴你,嘻嘻,你非要去佛堂也行,但這一來一回的,肯定得耽誤不少時間,你的這群朋友可等不了那么久哦?!?/br>骷髏指了指池子里泡著的姜聿他們。“那我們早去早回?!毙爝t說。“好吧?!摈俭t往前飄了飄,“我就陪你跑這一趟吧?!?/br>徐遲點頭,一瘸一拐地跟上。“我也去?!辈良缍^時,周岐拉住徐遲胳膊,語氣近乎懇求,“起碼讓我背你,你腿腳不方便?!?/br>徐遲本不贊同,但一抬頭,看周岐眼神堅決,略一動搖,還未有決斷,周岐已經搶占先機,擅自把他打橫抱了起來。徐遲掙動,周岐兩條鐵鑄的胳膊死死箍住他的腋下和膝窩,全無逃脫的可能。他無法,只能順從。涉水路過克里斯汀時,那女人躺在池子里裝死,一只眼睜開一條縫兒偷瞄二人。徐遲伸手在周岐褲兜里摸索,掏出什么東西,悄悄丟給她。“好啊你,不問自取,我們已經熟到這個程度了嗎?”周岐在頭頂咬著牙,低聲抗議,“在我身上到處亂摸,經過我同意了嗎?”“那你強行抱我就經過我同意了?”徐遲與他理論。“嗯?你這算什么?”周岐愣了愣,忍笑,“報復行為?我抱你,你就反過來摸我?”徐遲這才意識到掉進了坑里,生硬地往回找補:“……我沒摸你?!?/br>“摸了就摸了,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認的?”周岐耍起無賴,“那按照你的邏輯,你既然摸了我,我當然也要報復回來?!?/br>“你……”徐遲預感不妙,急急抬臉。周岐順勢低頭,隔著兩綹濕發,在徐遲眉上飛快地親了一口,然后趕緊仰起脖子,生怕挨徐遲一記拳頭。這個親吻一觸即分,什么滋味周岐壓根也沒來得及體味,只覺得他的唇guntang,而徐遲的皮膚冰涼,冰得他一哆嗦,忘記了說話。懷里的徐遲顯然是沒想到他居然來這么一出,整個人都僵了。周岐感覺到那只揪住自己衣服前襟的手驀地收緊,五指蜷縮的過程中指甲刮擦他的肌膚引起刺痛和顫栗,周岐的心臟仿佛都被那只手攥住了,不上不下地卡在肋骨間,瘋狂跳動。他期待著徐遲作出點回應,好的也好,壞的也成。但很快,徐遲的一系列應激反應隨即平復,那只手慢慢放松,撤走,風輕云淡,只留下皺成一團的衣領。周岐抿起唇,有些留戀,過了一陣,忍不住垂眸去看徐遲。徐遲低低地壓著頭,鴉羽般的睫毛擋住瞳孔,反應平靜,近乎冷淡。唇上的熱度逐漸轉冷,周岐有些失落。等他搜腸刮肚想找出個體面的臺階下時,胸前那顆腦袋終于動了動,它一點一點往上蹭,來到脖頸,涼涼的面頰還帶著濕氣,生澀地左磕右碰,尋尋覓覓,最終陷進凹下去的頸窩里,似乎是找到合適愜意的場所,便停留在那,不再動彈。溫熱的呼吸撲打在緊張蠕動的喉結上。徐遲不說話。周岐想說話,但怕驚走短暫停在肩頭的小鳥,于是也不說話。當時,天空寂遠,夕陽絢爛,他抱著徐遲,如獲至寶,只覺滿心歡喜難以自抑,這歡喜遠勝昨日,略匱明朝,惟盼光陰能永久停駐。但好景不長,轉眼間,佛堂便在眼前。尸陀林主在前推開門,周岐抱著徐遲跟著走進去,身后,兩扇沉重的木門嘎吱呻吟著緩緩合攏。逐漸收窄的視野里,最后一抹光線消失,搖搖欲墜的夕陽終于落山,夜幕降臨。凡事一回生,二回熟。再進佛堂,周岐熟門熟路地拉來兩只蒲團,拼在一起,輕手輕腳地將徐遲放置其上。徐遲調整了坐姿,拍拍周岐的肩膀,大意是在安撫他,一切都還在掌握中。周岐捏了捏他的手,緊緊貼在他身側。堂上寶座中端坐著掩面佛,他從張開的指縫間投來不解的目光,佛像肚里傳來鏗鏘佛音:“咦,你二人復又轉回作甚?”周岐嘴巴翕張,似想答話,被徐遲拽拽衣擺及時制止。他二人閉口不言,骷髏只能代答:“嘻嘻,你選中的這小子想當著你的面,驗驗你這顆心的真假?!?/br>說罷,他一揮手,掩面佛當年抵押出去的那顆心便憑空出現在大殿之上:“你倒是看看,這究竟是不是你……”“誒呀糊涂東西!”掩面佛大驚失色,驚得連雙手都從臉上移開了,指著骷髏,斥責,“你怎么能把它帶來這里?!”骷髏狀似無辜:“不能嗎?嘻嘻?!?/br>笑聲剛落地,佛堂里立刻響起一道嘶啞泣血之聲:“呀,哥哥,這不是我的心嗎?”說是遲那是快,掩面佛的佛手咻地伸長,搶到尸陀林主跟前便要強奪佛心。與此同時,蓮花寶座錚錚顫動,強行轉過半面,一只青面獠牙的巨大狗頭迫不及待彈射而出,鐺地一聲金石脆響,一嘴獠牙咬在那佛手手腕上。另一只佛手跟著破空襲來,想掐住狗頭,狗頭松了口,與兩只手周旋起來。一顆心引發血案,兄弟倆就此撕破臉皮,大打出手。骷髏坐收漁翁之利,嘻嘻怪笑著托著那顆半邊冒著金光半邊散發黑氣的心臟,來到徐遲面前,蹲下。“現在你知道這心是真的了吧?”徐遲注視著佛心,眼底閃過微微精光。“那就動手吧?!摈俭t說,“你朋友們的命可都握在你手里呢,嘻嘻?!?/br>“等等,我有一個問題?!毙爝t問,“我這一刀下去,扎在心臟上,心臟上便捅出一個丑陋的血窟窿,正常人即刻就死了,哪能真的活生生剖出一整個心來?”“嘻嘻,我瞧你長得挺聰明的,原來也是個傻子?!摈俭t喀喀喀得意地抖動牙床,“心乃人體有靈之物,身死力竭心才衰,這玩意認主,離主則不能茍活,忠誠得很,你不主動捅下這一刀,切斷心與主的聯系,我剖出來的便是一死物。死物一點也不可愛,于我有何用?”“原來如此?!毙爝t恍然大悟,“心有靈,還認主,這說法我倒也是頭一回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