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父的罪名，還其清白，便是莫大的賞賜?！?/br>
    皇帝難得被人的固執磨得無奈，笑著搖頭，“也罷，既然你如此堅持，那朕也無話可說了。如若未來有事需要朕相助，可以向朕開口，若是合理，朕定會搭把手?！?/br>
    姚伏城垂眸莞爾，行禮道謝，“多謝陛下，那么草民告退了?！?/br>
    皇帝應聲，看著姚伏城的身影一點一點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姚伏城走出皇城后，望了望天，釋然一笑，便騎上了馬匹，朝著遠方前進。他總算是完成一切責任了，現在也該是去彌補自己多年前犯下的過錯了。

    “等我……”

    一道輕呢飄散于空中，似是對天上之人所傾訴。

    幾個時辰后，御書房門外再次傳來太監畢恭畢敬的聲音。

    “陛下，龔家姑娘來了?！?/br>
    “讓他進來罷?！被实鄯畔旅P，身子微微后傾，舒適地靠在龍椅上。

    龔凌待門關了之后，才行禮說道：“民女拜見陛下?！?/br>
    “平身吧?！被实墼让鏌o表情的臉忽然有了笑意，“無須多禮，龔姑娘，或者說，該叫你龔公子?！?/br>
    龔凌愣了愣，錯愕地看向皇帝，隨即又聽到皇帝篤定道：“我早知你是男子?！?/br>
    龔凌心里一沉，連忙跪下，“求陛下恕罪，家父只是不希望陛下對龔家有所忌憚，所以才……”

    這是龔凌難得一見的慌亂。

    然而，話尚未說完，便被皇帝打斷。

    “朕不打算怪罪你，畢竟朕一直都知道，并不構成欺君之罪?！?/br>
    “陛下所言何意？”

    “幼時龔府后門小巷，記得嗎？”

    龔凌雙眸瞪大，不敢置信地反問道：“是您？原來那男孩是陛下您?！?/br>
    皇帝輕笑，“是朕。所以朕早在那時便知你是男兒身?！毕肓讼?，又補充了句，”那時的朕可不是君王?！?/br>
    言下之意，龔府即便真犯下欺君之罪，那也對于已逝多年的先皇。對當今圣上而言，不過就是他默許了龔府此舉。

    “陛下，草民深知家父犯了欺君之罪，可家父卻并無謀逆之心，還望陛下寬恕家父?！鳖D了頓，感覺有些無理取鬧，遂又補充道：“任何懲罰請由草民代受，因為草民也是欺君的一份子?！?/br>
    皇帝看著眼前臉上明晃晃刻著“壯烈”二字的龔凌，輕嘆了口氣，“朕本就無怪罪之意，朕此番傳喚你前來，不過是想與你敘個舊?！?/br>
    看見龔凌還有些拘謹的神色，便徑自繼續說道：“幼時的朕并不受寵，畢竟朕的母妃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小小婕妤，無權無勢，在一次犯錯，便被先皇棄至朕的母家，然而朕的母妃當時也是家中最不受寵的女兒，因此連同朕，他們都不放在眼里?！?/br>
    在那些人心中，他不過就是一個活不了幾年的廢物。忽地想起這過往，皇帝在心中冷笑，可面上不顯。

    “可如今陛下卻是這天下最為尊貴之人?！饼徚栎p笑道。

    皇帝不予置否，繼續說著自己的過往，“你和朕相識的那日，朕本應該死在那小巷?！?/br>
    “陛下！”龔凌蹙起眉頭，阻止皇帝說出如此晦氣之語。人中之龍不應沾染這些晦氣。

    皇帝并不在意，“無妨。那日我那些表親原想在那欺侮朕，卻不成想被你撞見了，還被你的一句話阻止了。如此看來，你還是朕的救命恩人?！?/br>
    “草民不過是恰好撞見了，做了該做的事罷了。助人乃人之常情?！备螞r，他當時就是隨口一說，全然無想多管閑事的意思。

    不過，此話自然是不可說出口，不然挺傷感情的，還可能傷害皇帝“幼小”的心靈。

    “無論如何，事實就是你救了朕，因此功過相抵，龔將軍欺君的事，朕也不打算計較了?！?/br>
    龔凌臉上憂慮霎時盡褪，隨即又是一大禮，“多謝陛下?！?/br>
    皇帝話頭一轉，又說道：“可此次姚家謀反之事，你也立了大功，朕理當賞你?！?/br>
    龔凌搖了搖頭，委婉回道：“草民不過是幫助友人完成心愿，不應受陛下賞賜?！?/br>
    皇帝無奈地笑了笑，“一個兩個都是如此，曾幾何時，朕的賞賜如此不值了？罷了，不如朕讓你恢復男兒身吧？”

    龔凌心頭一動，語氣帶些激動，“陛下是指……草民以后無須再扮成女子？”

    “嗯?！被实蹜寺?，繼續道，“朕會昭告天下，龔家從一開始就只有兒子，未曾有過女兒。除此之外，朕還會告知天下，你扮成女兒身，不過是為了完成朕派予龔將軍的使命?！?/br>
    像這次，的確算是多虧了龔凌受不了扮女兒身這事，才會有認識姚伏城這一個程咬金一事。

    嚴格來說，論這是皇帝暗中吩咐的命令也不為過，一來可解釋清楚龔家為何如此奇葩，二來給足了龔家面子，三來也給皇帝自己冠上一個“未卜先知，雄才大略”的頭銜。

    龔凌笑了下，“既然如此，草民先代我整個龔府謝過陛下了?！?/br>
    原想兩人談話就到此為止，卻不成想皇帝又忽然出聲道：“不如再賞你一件好事吧？”

    龔凌疑惑，“草民何以得陛下再賞？”

    皇帝灑脫地擺擺手，“無事，只是朕心血來潮，想賞就賞罷了，更何況朕想賞的又不是什么大事?！?/br>
    龔凌理解地點頭，配合地問道：“那么陛下想賞草民何事？”

    皇帝身子緩緩朝前傾，手撐桌案上，笑看眼前的少年，“聽聞你挺喜歡某個商戶人家的小姑娘，不如朕為你們做主，給你們賜婚，可好？”

    喜色忽然顯于龔凌面上，語氣難得高亢了起來，“謝陛下恩賜?！?/br>
    官商聯姻本就會是個問題。即便父母同意了，皇帝也有可能會反對。畢竟官官聯姻與其說是門當戶對，倒不如說是皇帝借此互相牽制的一個手段，因此商戶之女大多只能成官家之子的妾室，被當成官家之子偶爾心血來潮才品嘗的新鮮罷了。

    龔凌原想過幾日，懇求他爹上朝后，試探一下皇帝對這事的看法。未料現在皇帝就為他和蘇芩做主了，省下了不少麻煩，這叫他如何不喜？

    皇帝看他在這段談話期間，首次展露發自內心的笑靨，深深嘆了口氣，滿是無奈的笑意，“行吧，朕要說的就這些了，那些賞賜，過幾日，朕便會傳旨下去?！?/br>
    “多謝陛下?！?/br>
    “你退下吧?！?/br>
    “那草民先行告退了?！?/br>
    待龔凌離去后，皇帝才斂起笑容。

    思緒緩緩回到過往那日。

    他原打算就這樣被那群狗仗人勢的表親打死。

    反正活在世上，他從未感受過溫暖與愛，就連他母妃也是對他冷冰冰的，這世間給予他的只是徹骨寒涼及不公對待。說白了，他那時心中唯一的想法便是生不如死。

    在閉上眼，準備接受痛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