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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等下醫生換完藥就躺下睡覺。還差十分鐘到十點整的時候,楚甄把書輕輕合上放在枕邊,打算闔著眼睛小憩片刻。門輕輕的開合,聲音細微得像一根落在水面上的頭發。楚甄本來只把眼睛開了一條縫默默看著,但當他意識到來者何人的時候立刻坐直了身子,那本硬殼書啪的一聲掉在地上。他愣怔看著那個人深潭般的眼睛,嘴唇抖了幾下沒說出話來,還是梁圓先笑著開的口:“每次你看見我都像見了鬼一樣,我又沒真的死了?!?/br>這句調笑擲地有聲,楚甄的喉結來回滾動了幾下,睫毛劇烈顫動著:“你還是快點離開這里吧,不安全,說不定有什么人在暗中盯著?!?/br>他成為之前那樣寡言又沉靜的模樣已經很久了,唯獨在梁圓面前還是會緊張得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梁圓笑笑,朝他走過來,黑衣白臉紅唇顏色對比得鮮明:“韓三在外面盯著,有人了他會告訴我的,別擔心?!?/br>那人的身影高挑纖長,楚甄垂下眼睛看著地面上梁圓的影子,心跳得很快,卻也不知是高興還是難過:“你還是和他在一起。從那個時候開始到現在,六年了?!?/br>燈光突然不明原因的閃了幾下,梁圓走過來坐在他床邊,正是之前路俊丞坐著的位置,他身上有淡淡的、煙霧一樣的迷迭香的味道:“韓善出事了,韓三前天回來北京,我跟著他一起回來的?!?/br>楚甄低下頭,沒說話,好像又回到當初一個老板一個下屬位置的時候。梁圓笑的時候一向風情綽約,此時竟也不例外:“這算是你的第二個任務了吧,這次感覺如何?”楚甄搖搖頭:“我真的不適合這個職業,我還是以前的老樣子?!?/br>梁圓摸摸他的頭頂,小心又溫存,但和摸一只可愛又乖馴的大型犬沒什么區別:“你一定是不記得我最后告訴過你的話了?!背缒抗饫锉M是探尋,梁圓微微歪著頭迎上他的目光:“我說謝謝你,活成了我希望活成的樣子?!?/br>何為希望活成的樣子呢?你向陽,善良,正直,勇敢,活在光下。梁圓這樣歡快的想著,放在楚甄頭頂的手又揉了幾揉,語氣輕悄:“所以啊,我喜歡的是你活成你自己的模樣。心即理,你就是道和理?!?/br>楚甄閉了閉眼睛,如同在回憶一個不愿想起的夢境。須臾,他開口,聲帶顫抖,哽咽盡數壓在喉嚨深處:“當初我選擇讓你自由,我尚且還不知道這決定是對是錯。如今我又碰到了第二個你,我該怎么做?”窗外冰雪初融,楚甄仿佛聽見月桂垂淚的聲音。梁圓只安靜笑著,楚甄的頭發偶爾穿過他的指尖:“你怎么做都與我無關,但我知道你決計不會做讓自己后悔的事?!?/br>外面有涼風從窗縫鉆了進來,楚甄不禁打了個寒戰。這時梁圓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起來,他把手收了回來放回大衣口袋,起身俯看著楚甄,腳尖朝向門口的方向:“我該走了,應該不會再來看你了?!?/br>楚甄覺得心口一陣陣的疼,他沒看梁圓,只艱難的捂住傷處俯下身把掉在地上的書撿起來。他的視線里只有梁圓黑色皮鞋的鞋尖和衣擺下的一塊陰影——這就可以了,這樣就已經足夠了,其實不用非要看著他,不是嗎?手機一直在震動,梁圓聲音似笑非笑:“我們還用說再見嗎?”始終垂著頭的楚甄最后也沒再直視一眼梁圓,只搖搖頭:“別再見了,見面對誰都沒好處?!?/br>這次他聽清梁圓的聲音是帶著笑的了:“好,珍重?!?/br>門打開的那一瞬間,楚甄突然抬起頭看著梁圓的背影,清泉般的雙眼泛起大片的漣漪,他能清楚的聽到自己上牙磕打著下牙的聲音:“以后還是不要再見了,我說真的?!?/br>梁圓淡淡的嗯了一聲,沒有回頭。直到那令人暈眩的迷迭香氣一點點消彌,楚甄捏著的那塊書脊印著兩個明顯的汗漬手印——其實剛才他想問的是,現在有個人占了我心里的一大塊,而我也不再像原來一樣把你當做神明般那樣的愛了,你會怪我嗎?何其卑微又何其無助,無論愛不愛你都誠惶誠恐。也不知是過去多久,可能只有一分鐘,可能已經半個小時了??諝饫镬o得只有楚甄自己的呼吸聲,他的耳膜也跟著鼓鼓的跳動著。直到他的門第二次被人推開,楚甄循聲望去,路俊丞胳膊上搭著寶石藍的西裝,里面的粉色條紋襯衫一條褶子都沒有。他神色如常,只是臉色有點蒼白,或許是這幾天疲于應酬,腳步也虛浮得厲害。但一見到楚甄他的雙眼就緩緩亮了起來:“這么晚了,你還挺精神?!?/br>他走過來俯身在楚甄干燥冰涼的嘴唇上飛速親了一口:“這幾天的事很順利,我也沒白跑這幾天。北京飛泰國到柬埔寨又飛回來,錯亂得我都不知道該什么時候吃飯了?!?/br>楚甄抬手摸了摸他的臉,有明顯的骨骼觸感:“其實你不用這么拼命的,韓晨曦可有保護好你?”路俊丞握住楚甄停留在自己臉頰上的手,晶亮狐貍眼睛笑得彎成弦月:“我在外面什么都好,就是很想你?!?/br>楚甄的心尖尖銳的疼了一下。“嗯……你平安就好?!?/br>不知為何,楚甄總覺得這日子像自己從老天那里賒來的。他坐起來抱住路俊丞,因為腰腹用力傷口有些刺痛。這刺痛,好像自從確定喜歡他的那天起,就沒停過。☆、隔靴搔癢正月十五,城區內管控得嚴格,很少有人放鞭炮和煙花。恰好楚甄是最不喜歡吃黏黏膩膩的元宵的,也不用走親訪友,說到底這節過與不過都沒什么分別。路俊丞前幾天飛去國外,又答應他盡快回來,他想他現在恐怕正在飛機上吃湯圓吧。而且這槍沒傷到內臟,頂多算點嚴重的皮外傷,以楚甄的速度沒多久就好得差不多了?,F在他已經能如常的下地來回走動,也就叫派來照顧他的醫護人員歇息去了,平時能自己做的事情也不麻煩別人,倒也不覺得無聊。他把手覆蓋在肚子傷處慢慢下了地,還是有一點絲絲縷縷的疼。忽的想起之前路俊丞走的那天,路俊丞告訴他這是最后一次了。他已經買好了三月初到廈門的機票,他們到時候一走了之。誰都不會知道他們去了哪里。傻瓜。挺大個男人了,怎么還相信這種落跑私奔的老橋段呢?楚甄想著想著就笑了起來,眉眼純粹得像孩子,邊背對著門口給自己倒水。然而他沒想到他等到的不是路俊丞,而是萬鎏。腳步聲剛想起來的時候他就敏銳的察覺到了,回過頭,入目的卻是萬鎏那張姣好而陰柔的面孔。夜幕深沉宛如為天地間灌注烏墨,楚甄回身看著只身前來的萬鎏,兩片薄唇輕輕合在一起。“萬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