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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品級,蘇晏一個侍御史,遠低于盧勁。但御史臺可越級參劾,是人見了便給三分薄面,只為省得和這些逢人挑刺的事兒精糾纏不清。 更何況,這位蘇小公子的門楣,讓他出生便在青云之上,連平步青云都省了。 盧勁一落座,笑道:“蘇大人這件衣裳,是越府絲制的吧?哎,這越府絲金貴,惹了臟污,洗也不好洗,可惜了……” 這話一出口,懷璧那句“呸,什么破衣服破書值五十兩銀子”生生像填鴨一般,被塞回了嗓子口。 默默垂下閃著窮困之光的眼,悶悶應了個“哦”字。 蘇晏亦只淡淡“嗯”了一聲,垂下首,緩緩攪動面前已然坨了許久的面,夾起一筷子,送入口中。 恍若無人。 盧勁懷揣一腔馬屁,一時竟有些懷才不遇的落寞。 此事終究是懷璧莽撞惹起,經盧勁那么一說,懷璧方才掀桌子與人火并的心被壓了回去。須臾,不甘心地從懷中掏出那個才打來的錢袋,丟到桌上:“我身上現只有這么些,剩下的,我過兩日賠你!” 蘇晏伸手撿過那錢袋,收入袖中。眸光快速在她面上一掃,說了個“好”。 說完依舊低頭吃面。緊著那上面的菜心不疾不徐地吃了幾口,面和蝦絲毫未動,便撂了筷子。 接著,拾起桌面上那本書,道聲告辭,頭也不抬,轉身走了。 留下尚生著悶氣的懷璧和一肚子才華無處施展的盧郎中。 見人走了,盧郎中像被解了禁制,渾身一擺,又來了勁頭——顧懷璧這小子年紀輕輕,在西北屢立戰功,又受大將段青林庇護,正是這一向京中的大熱門。 當下從袖中取出一個錢袋,雙手俸給懷璧,腆起一張笑臉:“顧將軍出門在外,只怕迎來送往,有周轉之虞,這點閑錢,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還望將軍笑納?!?/br> 一個小小錢袋,的確裝不了多少銀子。說是小小意思,料來不是自謙。 若是在塞北,這點銀子打賞下屬她都嫌磕磣,但今時不同往日。 此刻,她從頭發絲到腳趾蓋都刻著一個字,窮。 蘇家那小子又讓她屋漏偏逢連夜雨。陳閣老的壽禮還沒影呢! 陳閣老任過十余年大理寺卿,同興元年京中血雨腥風時,他仍在其位。 一樁慘案,幾百條人命,牽扯著京城、北疆、蠻族不知多少方勢力,無意中改變了不知多少人命運,懷璧便是其中之一。 她此番進京,有一半是為了陳閣老的壽宴來的。有些陳年舊事,只有上了年紀的人才記得。 可……她與這盧勁畢竟交情甚淺,這錢,究竟接是不接。 接了大不了雙倍返還便是。 正踟躕間,門外忽人聲一動,一個熟悉的清潤嗓音不期然灌入耳中:“小二,還有座嗎!” 懷璧一驚,下意識轉頭:“聞兄?”眼底對著那錢袋放出的綠光還未來得及收起,將來人燙了一燙。 來人略略一怔,展開笑:“顧賢弟,竟在這里遇見你,好巧!” 蘇晏走到巷口,自下人手上接過大氅披上。 手腳回過暖后,方覺出剛才有多冷。抬眸一望天邊,晴光朗朗,一片碧澄如洗,其實是個好天。 侍從瓦當連忙將一個手爐捧過來:“少爺,你方才跑的那樣急,連大氅都來不及穿,快暖暖,仔細別凍著!” 瓦當自幼與他一同長大,因蘇晏幼時體弱,算命的令蘇府不得過于嬌養。老夫人特意準許他與蘇晏的相處間少拘泥于規矩,隨意些即可。 蘇晏接過手爐,將手中的那冊書遞給他。 瓦當一見那書封頁,登時一聲平地驚雷般的鬼嚎:“少爺,這不是你輾轉了一年、托了不知多少人才花了五百兩銀子買到的前朝孤本嗎?!怎么一眨眼就變成了這樣?!且不說這書費的工夫,單單那五百兩銀子,就夠在京城買下半座宅子了!” 蘇晏垂著眼皮,牽了牽衣袖,道:“吃面時湯灑了些上去,你去景軒書肆,讓戚大娘給換個封頁就是?!?/br> 說的輕巧! 瓦當雖然只是個小廝,但跟著蘇晏這么多年,旁的不說,文房書畫上還有幾分見識。這孤本的價值,講究的就是保存完善,與舊時無貳,一本換了封的孤本,就好比掉了一只的鞋,價值可謂是有天淵之別。 少爺你個敗家子…… 痛心疾首間,瓦當忍不住小聲嘀咕了句:“帶著這本書去吃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碰瓷的呢!” “拿著書挑武人碰瓷,”蘇晏回:“我怎么不去和尚廟前賣梳子?” 瓦當仍沉浸在半座京城宅院在眼前灰飛煙滅的茫然之中,如西子捧心般捧著那本書,眼底憂怨悠悠流轉:“少爺你究竟圖什么,火急火燎地奔過去,此刻卻又白白讓聞少爺搶了功,何必盡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呢?” 蘇晏踩著矮凳上車,本不欲理會他的聒噪,一低頭瞥見他棄婦般的眼神,微嘆口氣,方徐徐解釋了一句:“盧勁此人豪奢鉆營,從不肯在酒樓大堂用飯,今日反常,必有蹊蹺,我身為御史,有監察百官之責,追過去看看,是分內之事?!?/br> 瓦當撇一撇嘴,眼白飛上車棚:“分內之事你另外叫聞少爺過去一趟,提醒人家不要上當。別以為我沒聽見,不過一句話而已,你就坐人家對面,為何要平白將這機會讓給聞少爺……上京之前老爺可特別叮囑過,要與朝中同僚搞好關系,這位顧將軍聽聞才打了勝仗,是朝中的香餑餑……” 瓦當說話間蘇晏已鉆入車中,自座下匣中取出一本書翻開。瓦當掀簾進來的時候,他連頭都未抬。 3、第三章(大修) 懷璧桌邊尚有空位,聞雨聲索性在她身旁落座。 他在京郊時曾與懷璧同宿于一個客棧,兩人亦由此結緣。 那夜大雪初停,明月映著滿地的銀白。 因前幾日雪大,懷璧一行人在客棧中多耽了幾日。在屋中悶了幾天,懷璧早已是全身酸癢,一見雪停,便抄起長劍到院中舞了起來。 劍光如碎銀亂舞,照亮了軒窗下獨飲少年的眼。少年放下剛燙熱的酒壺,自腰間解下玉簫,和著窗外的身影,吹了起來。 懷璧聞見簫聲,縱不通音律,亦是精神一震。 一曲舞畢,懷璧向二樓西窗抱拳,道了一聲“多謝!” 正轉身欲回房,樓上忽然響起清朗高聲:“兄臺能飲否?” 能! 軍中人不能飲那還得了! 懷璧應邀上樓,西窗邊卻不見半個人影。正納罕間,忽聞咳嗽聲從屏風后傳來,幾聲咳嗽之后,一個略有些沙啞的聲音道:“在下偶感風寒,恐傳給兄臺,兄臺若不見怪,便這般對飲,可否?” 可! 你買酒你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