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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發現水已淹沒大半個床榻,他們叫囂著醒來,呼朋喚友地往臨岐城內最高的寺廟里涌去。臨岐號稱風雨不催的城墻,在巨大地海浪面前,好像可笑的稚子玩具般。海浪即將沒過城墻的剎那,平民百姓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等待著最終的人間煉獄。卻不料,海水忽然凝住不動了。同時,身形越來越透明的薛云深,在行將消散于天地的須臾,讓驚慌失措趕來的楚玉叫住了。“殿下,殿下您看!”薛云深低下頭,看見許長安體內,隱在內丹后頭的一簇豆大綠光,正費力捕捉著其他漫散綠點。是許長安肚子里的孩子。在千鈞一發之刻,護住了自己的父親。第78章我的長安我的孩子都平安這注定是異常慘烈的一仗。勾陳號宛如人間煉獄,船上兩百名水兵,包括船師在內的技師隊全部壯烈犧牲。甲板隨處可見被火箭釘死的士兵,鮮血在接連數道水墻的沖刷下,已被滌蕩干凈了,但仍有溫熱的血液蛛絲般從堆垛尸體里流淌出來。船帆滋滋燃燒到了盡頭,殘存的微弱火光閃動著,映照出跌跪在血堆里,楚玉懷中雙目緊閉的許長安。海浪停了,席卷而來的颶風也隨之失去了蹤影。只差一點就要以身祭天的薛云深,緩緩放下高抬的手臂,他走過來,想從楚玉手里接過許長安,卻發現半透明的手指,無論如何也攏不住許長安的身形。“長安,長安,長安……”薛云深低聲呼喚著,一次又一次地重復摟抱許長安的動作,一次又一次地抱了個空。后來,不知道重復了多少次,薛云深的身體終于慢慢凝實了。觸摸到許長安單薄身體的剎那,一滴眼淚從他狹長眼睛里落下,滑過了眼角的淚痣,啪嗒砸在了許長安的頭頂。許長安沒有像以往那樣,看見薛云深哭就不耐煩地咆哮,他安安靜靜地依偎在薛云深懷里,無知無覺的模樣看起來安詳極了。“你也就到現在了才肯乖乖的?!毖υ粕顔÷曅Φ?,他俯身在許長安眼瞼上親了口,而后招呼楚玉:“你去看看還有沒有人活著?!?/br>楚玉用力擦了把眼淚,低低應了個是。他爬起身,提拎著兩條被鮮血染濕的褲腿,先去看了許道宣的情況。許道宣渾身的刺都被拔光了,因為動作倉促的緣故,身上到處是斑駁血跡,甚至有不少裸露出來的部位,連皮帶rou都沒了,只留下血rou模糊的坑坑洼洼。除此之外,他腹部還中了兩箭。楚玉狠狠咬住下唇,將所有嗚咽艱難地含在嘴里。他顫抖著手指,正要去探許道宣鼻息時,一只血跡烏糟的手把他的手打開了。如意醒了。勉強恢復人形的如意,傷勢比許道宣重了許多,深可見骨的刀傷就有四五道,更別提他胸口還有冒出箭尖的箭矢了。“道宣還活著,不用試?!比缫夤虉痰?,他眼睛盯著許道宣,連半個眼神都沒勻給楚玉。楚玉看著如意深信不疑的樣子,不知道說什么好,他張了張嘴,最終只小聲說了句:“道宣公子交給你了,我去看看薄暮大哥?!?/br>如意嗯了聲,依舊沒有多大反應。他緩慢地撐起半邊身子,將許道宣的腦袋抬上了自己的膝蓋。楚玉不敢再看,匆匆奔到船頭,在一處裂開的夾縫里,尋到了昏迷不醒的薄暮。盡管呼吸淺弱,但薄暮的確還活著。楚玉扒開夾縫,吃力地將薄暮抬了出來。在不加深傷勢的前提下,楚玉安放好了薄暮。他直起腰,剛要拭拭額間的汗,緊接著動作就僵住了。隨船出行,總共兩百一十八人,只有六人還有生命氣息,余人悉數殉難。而活著的六人,除了楚玉幾乎毫發無損,個個性命垂危。這一刻,楚玉突然無比惱恨自己,恨自己無用被公子打暈,恨自己沒有出上力。事實上,即便加上楚玉,也不過是多了位垂死掙扎的傷者。許長安依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薛云深在自己面前傷重,薛云深也依然會在目睹許長安生命力破碎后,萬念俱灰地施出一旦完成就無力回天的祭天術。在敵人多于己方數倍的情況下,結局無法更改。“咕砰!”這時候,忽然聽到一聲脆裂的響聲,勾陳號猛地往左后方一斜。早先遭到樓船重撞的龍骨,終于支撐不住,斷了。這也意味著,勾陳號要沉了。船只失衡,楚玉來不及思索,慌忙抓住了最近的繩索,穩住了身形。等勾陳的傾斜趨勢稍緩,立馬奔下甲板,去底層的艙室找到兩條小舟。楚玉找來結實的粗繩,將兩條小舟綁在了一起,接著小心翼翼地接過薛云深懷里的許長安,放妥后又扶著薛云深下來,再是許道宣、薄暮以及如意。六個人,被分別放進了兩條小舟里。勾陳號下沉,會帶來巨大的漩渦。顧不得替其他人處理傷口,唯一安然無恙的楚玉,咬牙奮力劃動船漿。月亮高高懸在夜空中,海面重新起了薄霧。兩條緊密相連的小舟,在半大少年的努力下,慢慢遠離了破損的艨艟。**寒山寺的布衣僧人收到己方人馬幾乎全軍覆沒的消息時,已是三更半夜。“祭天術?他居然用了祭天術?”約莫是太過震驚,布衣僧人無意識地重復了兩遍。他生而為梅樹,雖貴為皇室,卻壓根沒有襲承牡丹皇族皆有的祭天術,也從未見過,只曾在書中看到零星半點的記載,知道那是可毀城沉陸的秘術。“那么大的動靜,竟然是他一個人弄出來的?!鄙撕切α寺?,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又瞬間恢復成往日淡泊高遠的儀態了。“我皇兄是什么反應?!鄙藛?。跪堂下的烏衣太監腦袋低垂,直到此時才出聲回道:“回殿下,東海動靜實在太大,不可能瞞得過敬宗的耳目。就在片刻前,魏王趙王帶走多半京畿守軍,前往臨岐接應墨王去了?!?/br>僧人如玉手指緩慢撥動著檀木佛珠,略略提了提唇梢:“那想必此時,皇宮守衛薄弱了?!?/br>聞言,烏衣太監倏地抬起頭,目光如射道:“殿下是想?”僧人回身,拾起桌上的木槌,輕輕敲了下木魚。寧靜悠遠的佛聲摻雜進清冷的聲音里,合成了冷冰冰的兩個字音:“逼宮?!?/br>寒山寺主持抱著沉睡的小沙彌隱在不起眼的暗處,目送來色匆匆的烏衣太監又匆忙離去。他回頭看了眼燈火亮堂的后院廂房,無聲稽了個首。第二日,到了誦經時分,眾僧遲遲等不來主持,于是遣了個十五六歲的小僧,去看看主持是不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