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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趴刺拂過身體,挨了頓咆哮的薛云深,臉色不禁愈加通紅了。他在許長安門外站了好一會兒,結果越站越血氣翻涌,最后不得不弓著腰飛快跑回了房。在臨岐住了三日,等護城河與城內潺潺曲曲的流水俱都結了冰,許長安一行人亦要重新啟程了。辭別戀戀不舍的許長平,又同一長串足足七個的蘿卜丁,再三保證了明年定來看他們,許長安帶著滿滿兩肩的鼻涕眼淚,在小外甥們的淚眼汪汪中,登上了馬車。皮毛光滑的高頭大馬抬了抬前蹄,帶動被細致裹了厚厚棉布的馬車輪。許長安推開馬車的小窗戶,一再朝送出府外的堂姐堂姐夫揮了揮手。景澄對這個會畫畫折紙鳶的小舅舅特別喜歡,每回分別都要哭得肝腸寸斷,這回也不例外。無奈這次在景澄的嚎啕大哭聲中,還摻進了另外一道奶聲奶氣的啜泣。小七一覺睡醒,就找不到昨天親過的綠眉毛小哥哥,早上已經哭過一陣,把嗓子都給哭啞了。因而這時候心有余而力不足,無法像哥哥們一樣放聲大哭,就只好一抽一抽地輕輕抽噎。身為長兄,景澄年紀小小已經頗有長兄的風范,他摟過小七的肩膀,一邊打著哭嗝說“哥哥明天帶你去找”,一邊使勁踮高腳,朝逐漸遠去的馬車揮舞著胖乎乎的手。“舅舅你們明年記得來啊——”糯糯童音帶著哭出來的沙啞,被冷風送到了許長安與許道宣耳邊,擠在兩輛不同馬車里的二位舅舅,幾乎是同一時間郁郁寡歡地嘆了口氣。天氣寒冷,不好騎馬,幾人都縮在馬車里。許道宣被薛云深從他與許長安的馬車里趕出來,逃竄進了楚玉和段慈玨的馬車,結果待了沒一盞茶的功夫,又開始艱難地挪動圓球般的身體。“天可憐見的?!北欢未全k用飽含殺氣的目光凌遲了整整一刻鐘,許道宣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心想還是換個地方吧。許道宣費力移動著,坐在他身旁的楚玉被擠得東倒西歪,不小心便跌進了段慈玨的懷內。段慈玨不動聲色地別住楚玉的肩膀,將他往上一提,直接提上了自己的膝蓋。整個人猛地騰空,楚玉小小地驚呼出聲。等從險些被道宣球滾跑的驚嚇里回過神,他發現自己已經自行雙腿并攏地,端坐在段慈玨膝上了。“段恩人您……”楚玉不自在地扭了扭,企圖從段慈玨腿上跳下來。“怎么了?”好不容易撈到近距離接觸的機會,段慈玨悄悄收緊環住楚玉腰肢的手臂力道,臉色平平常常地反問道。楚玉想說恩人麻煩您讓我下來,臨到出口,又覺得這話有點怪怪的,好像道宣公子常去的長樂坊里頭的姑娘們愛說的。此認知甫一勾出,當即就讓楚玉漲紅了臉。段慈玨偏偏還在那繼續明知故問:“楚玉,你想說什么?”楚玉囁囁嚅嚅的說不出話,低低地含著肩膀垂著頭,不先懷疑是否是段恩人用心叵測,反倒急著把自己羞了個面紅耳熱。“假惺惺的段慈玨!沒用的楚玉!”許道宣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眼楚玉,奈何楚玉沉浸在羞赧里無法自拔,壓根沒收到這怒其不爭的眼神。許道宣無可奈何,當即決定再也不管楚玉死活,先把自己摘出去以保平安。繼續艱難困苦地挪動著,許道宣掙扎了老半天,總算將自己從被車門卡住的困境里解救出來了。趕馬的車夫察覺到身邊多了個人,抽空回過頭,看見許道宣,忙道:“公子,您怎么出來了?外頭冷,您還是進去吧,里頭暖和?!?/br>“呼——”坐在車夫身旁,感受著刺骨的凜冽寒風,許道宣長長地了口氣。他擺了擺手,謝絕了車夫的好意,表示對現在的位置十分滿意,就不進去當討人嫌的多余存在了。另一頭,少了許道宣的馬車內,則是陷入了奇怪的氛圍。楚玉嘗試了好半晌,都沒能掙脫段慈玨,此時臉色已經紅的如同火燒云了,倒顯出幾分手足無措的無助來。段慈玨不錯眼地盯著楚玉露在外面的耳朵尖,直把那一片可憐的軟rou盯地紅彤彤,火熱熱,才勉強移開了目光。察覺到段慈玨目光移開,楚玉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氣,結果還沒來得及放松僵硬的脖頸,一雙斜飛入鬢的烏黑劍眉忽地貼近了。與此同時,并行的另外一輛馬車內,許長安突然沒由來感到了一陣心悸。幾乎是許長安剛剛捂住胸口的瞬間,懶洋洋趴在他膝間小憩的薛云深就立刻察覺到了。宛如一筆畫就的細長眼睛自下而上倏地挑開,薛云深一個翻身扭坐起來,連忙扶住了許長安的肩膀,語氣焦急地問:“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許長安眉頭微蹙,說不出所以然來,只覺得那一下刺痛來得快且劇烈,痛過后,卻又消失地無影無蹤。搖了搖頭,許長安道:“沒事,可能是剛剛打瞌睡,魘住了?!?/br>這個時候,所有人,包括最為警覺的段慈玨在內,都沒意識到有東西借由許長安為媒介,盯上了他們。薛云深聽了許長安的解釋,并沒有就此放下心,他固執地要求許長安靠在他懷里,表面理由是這樣會舒服一些。當然,這個要求不出意外地慘遭拒絕。許長安把喋喋不休的薛云深推到一邊,從暖手筒里伸出兩根手指,略略推開了一點馬車小窗戶。緊接著,看清外面景象的許長安愣住了。時近傍晚,天光慘淡,暮色蒼茫,朵大烏云停滯在不遠處光禿禿的李樹樹頂,官道上除了兩輛并行的馬車空無他人。白色雪花自天際而來,順著李樹枝椏的縫隙飄落,紛紛揚揚地織成了一片風雪交加。許長安探出手,一小片微白的雪沫落入他掌心,不出片刻便消融了。“下雪了?!毖υ粕顢D了過來。“是啊,下雪了?!?/br>許長安應了聲,和薛云共同簇擁在小小的窗戶前,望著外面紛至沓來的茫茫雪花??戳藳]一會兒,許長安到底忍不住,再次伸出手,窩起掌心,去接雪花玩了。薛云深看著許長安眉眼間舒展開來的笑意,原本想勸止的話不知不覺就消了聲。因為出行不方便,許長安慣用的攢珠玉冠被換成了青玉發簪,松松束著三千青絲。幾縷從發簪里頭掙出來的烏黑發絲,柔柔地垂在他臉頰兩側,映照著不描而紅的薄唇與烏鴉羽翼般濃黑的眼睫,讓風一吹,便吹成了畫卷里的驚鴻一瞥,詩文戲曲里的驚艷一絕。“我王妃真好看?!毖υ粕钅蛔髀曈趾苁堑靡庋笱蟮叵?。他在內心里小小地衡量了一下,覺得為人丈夫,應該胸懷寬廣,不能斤斤計較,于是在方才的念頭后面添上了一句:“比我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