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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單薄的淺白色睡衣,披散著頭發,站在二樓的陽臺邊。祁文至拍了拍顧颯明的肩膀,示意他上車,然后瞇著眼望回去,與何瑜對視。兩人臉上都面無表情,目光碰撞時沒有交火的跡象,卻是暗流涌動,意味深長。那意味比每一刀刮過來的刺骨寒風還要澎湃。鄭亦婉配合治療后的身體別提有顯著好轉,竟連從前的狀態都不能維持。她一日一日看著洋桔梗開了又敗。可花能重買能更換,人卻不行。她一日比一日虛弱,仿佛已經油盡燈枯——從越來越少講話,越來越少下床,到連清醒的力氣也越來越少。鄭亦婉是個很好照顧的病人,沒讓護工和醫生護士為難過。她只要拿著祁念的照片,看著,一刻不停的用生命最后的每一分一秒記住祁念的模樣,她就滿意了。她才能安心。而鄭亦婉似乎等不到把病養好再見祁念了。祁文至沉著臉聽助理匯報,鄭亦婉的病情每況愈下,讓他在酒精里衡量過無數回。祁文至不知道他是不能忍受鄭亦婉死,還是不能忍受鄭亦婉要死不瞑目。也許他也覺得那個溫婉漂亮又善良、離開他的十幾年里還對那束白色的花念念不忘的女人,最后不該落得如此下場,連親生兒子長到這么大,竟一面也沒見過。祁文至很少大發善心。但他等不了了。死亡讓他懼怕,他大哥祁文越驟然離世的時候,令他深深地知曉,他深深地懼怕某些死亡。他或許可以眼睜睜看著鄭亦婉死去而無動于衷,但他不知道鄭亦婉死后一切會怎么樣。祁文至打算再“施舍”一次,他得提前帶祁念去見鄭亦婉最后一面。第六十六章(下)不過祁文至今天是來找顧颯明的。祁念下了車,還沒來得及尋著顧颯明一起,就被祁文至一句“小念自己先進學?!苯o要攆走。他張了張嘴,滿是不解地看看爸爸,又轉臉朝向顧颯明,顧颯明立在原地遲疑片刻,朝他抬了抬下巴道:“先進去,中午來找你?!?/br>等祁念慢吞吞地走了,周圍同樣上學并投來目光的人還有不少,祁文至叫顧颯明上車再談。車內隱隱約約能聽見外面早晨獨有的喧鬧聲,更顯得現下氛圍凝滯,寂靜得反常。顧颯明坐在副駕駛上不急不躁地等著,伴隨著打火機被扣響,祁文至終于開口了:“下周一我會給祁念請幾天假,帶他去見他mama?!?/br>早在暑假,他就安排秘書讓祁念辦好了護照和簽證。顧颯明抬眼。此刻他的父親把煙點燃了,卻只是夾在手里干燒著,隔著煙霧,看上去有些頹然和疲憊。他聽了沒有表現出多少反應。在無意知道祁念并非何瑜親生之后顧颯明就去查過。如果祁念是他伯父祁文越的孩子,就算祁文越突遇車禍去世,那還有母親和其他直系親屬,為什么要改頭換面地來當祁文至的兒子?事實顯示——祁文越英年早逝,并未結婚;當年祁氏面臨橫禍,動蕩不堪,為了穩住局面才有了后來所有的事。祁念似乎因禍得福地從一個私生子成了祁洺的弟弟,有人疼有人抱,可以隨心所欲地哇哇大哭,差使哥哥陪他數貼紙種太陽??僧斦鎽四蔷涫朗码y料,也因為成了祁洺的弟弟,祁念無知又悲慘地失去過一切。但顧颯明也只能了解到當年的一點流于表面的事實。何瑜苛待甚至可能虐待過祁念在他的認知范圍內,但祁念不愿意說的事,他根本無從知曉。煙一口也沒抽就被摁滅了,祁文至補充道:“十幾年了也沒見過,現在在溫哥華,癌癥晚期?!?/br>顧颯明靜默片刻,問道:“您打算告訴他真相么?”“看去了的情況,畢竟他什么都不知道,包括他mama另有其人......至于真相......”祁文至沉沉吐出口氣,閉了一下眼睛,他像是最終做了決定,語氣卻淡然,“沒有真相,現在就是真相。祁念不是我哥的孩子?!?/br>“他是你的親弟弟,這就是真相?!?/br>一切都能解釋通了。——祁念不是我哥的孩子。——他是你的親弟弟。顧颯明一時仿若不能言語,下顎緊繃著,如同一尊棱角分明的雕像,眼神卻越來越深沉。不是因為顛來倒去他和祁念還是親兄弟,他甚至直接略過了曾經碾壓在他理智之上折磨了許久的悖德之論——而是眼前所必須要面對的父母、家庭,乃至背后一整個祁氏,令他難以置信。究竟有多么復雜水深,居然能用境況險惡來形容。而祁念那么小一個人,在這樣的地方,面對了許多年。“我和你mama之間,都是大人的事,無論怎么分割,離婚還是集團公司出現任何問題,都跟你們沒關系,”祁文至說,“颯明,今天告訴你這些,是知道你會對你弟弟好,還有將來......”祁文至撩起眼皮,信任中帶著審視:“至于原因......”他沉吟片刻,“你小時候走丟我有責任,祁念扔到何瑜手里沒管我也有責任,但多說無益,你父親跟誰都不講情面,只談收益與價值。我希望這個原因不是因為你是我兒子,而是因為你能做到?!?/br>這些年祁文至為了打理好公司,付出的實不算少。那時候自祁老爺子去世,他坐在董事長的位置上,四面楚歌,何談威風。處處都是陷阱,算計來自身邊,拉攏和收買人心難上加難。而除了能納入麾下的,無論是何瑜還是祁文越過去的不少“親信”,都各自心懷鬼胎,以己利為先。他曾經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他的少年時代是真的無憂無慮——因為什么事都有大哥撐著。而祁文至今天坐擁的實則都應該是他大哥的。他不允許屬于祁家的一分一毫落入別人手里。煙味堵在狹窄密閉的空間里,竟騰升起一股窒息感。顧颯明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收回目光,像是在考慮、思忖祁文至的那些話。但他沒回答別的,半晌只擰了擰眉,提醒道:“下周一是一月二十六號,祁念生日在兩天后?!?/br>祁文至把車窗按下來一條縫隙,愣了愣,說:“那正好,這次跟他mama一起過吧?!?/br>顧颯明拉開車門時已經遠過了早自習開始的時間。路邊安靜不已,滿地枯葉,顯出幾分蕭瑟之感,將身形頎長的少年襯得更加冷冽嚴肅。離開前,祁文至輕描淡寫地對他說了最后一句。“生在這種家庭就是這樣,早點適應。如果沒能力,你誰都保護不了?!?/br>周一,顧颯明這天起得尤為早,醒來在陽臺站了很久時間也不遲。他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