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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往府外而去。 大鄞京官成親后有休沐十日,褚懌想著今天逛府的境況,心中惶恐,實在有點不知道該如何挨過這十日。 因回京后大大小小的意外,侍衛馬軍都指揮使一職褚懌統共就去就任過三天,眼下一想,慚愧之余,頗感慶幸,稍一合計后,當下大義凜然地吩咐車夫往署衙走。 抵達時剛過巳時二刻,衙里大小官員正忙得不可開交,眼睛只在各份卷宗上,抬也不抬。褚懌負手而入,一時竟如入無人之地,直至穿過庭院,走入后方練兵場時,方被一名濃眉大眼的青年叫?。骸皩④?!” 褚懌停下,朝他點一下頭。 場上開闊,欄桿邊高聳的旌旗烈烈翻飛,那青年一襲窄袖玄衣,兩步一并趕過來,抬肘一抹頭上的汗。 此人名叫李業思,是褚懌這回從邊關一塊帶入京來的副將,如今隨他在馬軍司里任職,仍舊聽他差遣。 “您昨兒剛大婚,怎么今天就過來了?”李業思衣領汗透,頸邊還有汗在淌,整個人冒著熱氣兒,應是剛從場上訓練下來。 褚懌淡淡道:“過來看看?!?/br> 又拿下巴指場上:“如何?” 問的是這些時日的練兵情況。 李業思聞言一哂,朝練兵場上正列隊搏擊的人群道:“大多都是京中子弟,細皮嫩rou的,跟咱那邊吃糠咽菜、風吹雪淋的兵比不得?!?/br> 褚懌沒有回應。 李業思看他神色,請示道:“將軍可要檢閱?” 侍衛馬軍司是京中馬軍的大本營,換而言之,即是大鄞裝備最精、素質最高的騎兵本部,都指揮使作為統兵長官,除負責司中番衛、戍守、遷補、賞罰等政事外,平日里的第一要務就是練兵。 褚懌任職匆匆,那三日只是大概熟悉了辦公流程,還不曾親自驗過這批馬軍的實力。 李業思等在一邊,想著他拋下新婚燕爾的帝姬不理,火急火燎趕到這練兵場來,應是惦記驗兵的事,可等半天,硬是等著沒下文。 “將軍?” 褚懌眼盯著場上:“先不驗?!?/br> 繼而,話鋒一轉:“讓你查的事呢?” 李業思一怔,顯然沒料他突然問起這茬,神情略變:“您是說賜婚的事,還是……” “都是?!?/br> 李業思眼觀四周,低頭上前半步。 回京以后,褚懌私下吩咐了他諸多事情,其中兩件最緊要的,一是調查賜婚背后有無內情,二是徹查褚家軍被困金坡關時朝廷中是何局勢。 李業思壓低聲道:“用三道圣旨保住嘉儀帝姬,的確是丞相范大人給官家的提議,您做駙馬,也是他力諫的結果。本來,官家是想讓今年的探花郎宋淮然尚主的,可范大人說,皇室和將門通婚乃是慣例,一則可籠絡軍心,二則可方便日后牽制。且那日您……” 李業思略一停頓:“又為帝姬長跪殿外,范大人以此斷言您對帝姬有情,是以……” 褚懌眉頭一蹙。 李業思停下。 沉吟片刻,把那點情緒消化下后,褚懌道:“接著說?!?/br> 再往下便是褚家軍的事了。李業思正色:“自去年韓相下臺后,朝中政局大改,不少文官在范大人的提攜下嶄露頭角,以朝中冗兵、冗費為由,多次建議官家裁軍,更有甚者,重提三年前關南節度使叛國之事,意圖勸官家削減各方守將實權。 “易州城被圍時,正是朝中就裁軍、收權等事爭辯得最兇猛的時候,對于是否出戰,也是吵得不可開交。范大人是一力主戰的,就是咱們被困金坡關時,也一直沒松口過,只是官家架不住參知政事上官岫多次犯顏進諫,又看冀州之圍遲遲不解,這才最終決定撤軍……” 褚懌靜默聽著,眸底漸漸被嚴霜覆蓋。 外族土地貧瘠,每至入冬就開始物資匱乏,所以年年冬天,都是邊關最吃緊的時候。 去年入冬,遼人大肆sao擾邊境,冀州告急。節度使梁桓生屢屢上奏朝廷,請求援軍,官家二話不說,命駐守保、涿兩州的褚家軍各派三萬精銳馳援,四叔褚晏不疑有他,慨然命五叔、六叔分別率軍前往,不想半月后,大波遼軍猛攻易州。 駐守三州的褚家軍總共有二十萬,拋去馳援的六萬精銳外,余下十四萬,再各留有兩萬守保、涿二州,精打細算起來,易州能應敵的是十萬人。 當時挑釁于城外的遼軍,是整整十五萬。 五萬之差,于兵家而言并不算什么大數目,可此刻保、涿二州皆虛,一旦易州失守,相當于褚家軍連丟三州。 褚晏一向是個慎而又慎之人,當即下令,固城嚴守,絕不出兵。 不想數日后,朝中一封軍令送達,洋洋灑灑六七頁,先是拐彎抹角責備堂堂忠義侯府不該如此無能軟弱,令大鄞蒙羞;后是大放厥詞稱冀州大捷將近,前去馳援的六萬褚家軍頃刻可回,寫盡理由逼迫褚晏出兵。 褚晏焦頭爛額,無法抗命,被迫率七萬人與遼軍交鋒,陷于金坡關。 九日九夜。 軍令里承諾的“頃刻可回”的六萬褚家軍沒有回。褚晏一再懇求的雄州、莫州、霸州等地援軍沒有到。七萬人成三萬,三萬人成一萬…… 第十天,最后一封軍令抵達。 只一字:撤。 褚懌清楚地記得,四叔看完那一字軍令后,抖著雙手,繃著下頜,硬把那張浸滿血水和風沙的紙團起來吃了。 忠義侯府戍守邊關六十余年,頭一回,敗得這樣可憐,可笑,可悲。 練兵場上呼喝聲震耳,褚懌斂神,把袖中不覺攥緊的雙拳松開,沉聲:“你再去查冀州節度使梁桓生的履歷,以及自去年入冬以來,他和范申有無暗中來往?!?/br> 李業思聞言一驚,越想越難以置信:“將軍難道懷疑……” 戛然而止,到底不敢往下說完。 范申新官上任三把火,想借裁軍、收權等事大刀闊斧推行新政,或有意或無意地誤導官家錯下軍令,尚且可以理解成專攻有異、政見偏差,可如果此人在大戰前私通梁桓生,豈不就意味著褚家軍金坡關一難,很有可能系這二人暗中推波助瀾? 李業思毛骨悚然。 “查出來不就知道了?!瘪覒淙绲?,語畢,大步往練兵場內去了。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一個時辰前的帝姬府內,雪青帶著倆小丫鬟追在樹木山石間,形色張皇地朝前呼喚。 前邊容央充耳不聞,腳下生風,滿腦子全是剛剛那男人亮而深的一雙眼。 一雙雪亮的、隱約透著戲謔的眼。 ——求,娶? ——難不成你在垂拱殿外跪一早上就只是為了請命回北方?! 嘩然雨聲闖入耳畔,崇政殿外,他低沉的聲音比雨聲更堅決、清晰。 ——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