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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大戰當前,案上不過擺了幾樣時鮮,幾枚紅橘,道一見謝氏殷勤,也有了些歉疚,說:“今天過完,你收拾行裝,我先送你回去和岳父母團聚吧?!?/br> 謝氏停下筷子,“桓尹快到了嗎?” “快了,”道一在自己夫人面前沒有隱瞞,說道:“他集合了柔然、吐谷渾、戎狄各部人馬,要圍攻荊雍二州,我知道他一向野心勃勃,想要御駕親征,好贏得天下一統的名聲,可惜他太性急,這個季節馬上就要漲潮了,利水戰?!?/br> 謝氏卻很憂慮,“朝廷的主力都在淮水南岸抵御樊登,荊雍兩州的人馬怎么能招架住桓尹聯軍?” 道一對她撫慰地一笑,聲音很溫柔,“所以我要先把你送走,免得臨陣時還有牽掛?!?/br> 謝氏眼圈一紅,帶點氣性說:“我走了,誰照顧郎君呢?茹茹嗎?” 道一表情凝滯了,隔了一會,說:“她除了我身邊,也沒處可去?!?/br> 這不正是你夢寐以求的?謝氏心里賭氣地想,她沒有當面反駁道一,帶點試探和提醒的意思,說:“郎君當初派人去洛陽偷梁換柱,把她劫出來時,同我說,是不忍心當初父親寵愛的義女陷落敵手,還說等有了合適的人,就把她的終身托付給對方——華濃夫人為吳王殉情,已經被桓尹下令安葬在洛陽邙山了,郎君不會還要帶著她回建康吧?天下人怎么看?陛下怎么說?” “我知道?!钡酪幻蛑?,聲音還算平靜,“等有了合適的人?!?/br> 謝氏知道惹了他不快,但她今天心里也有怨氣,忍不住又說了一句:“當初,那個薛將軍對她也不錯的……” “不能是他?!钡酪焕淅浯驍嗔怂?。 不能是他,只能是你嗎?謝氏心里帶點嘲諷地想,也沒有了胃口。這時,聽見窸窣的腳步聲,婢女叫“娘子”,知道是茹茹來了,謝氏先忙去看檀道一,果然他目光瞬間就粘在了來人身上,移都移不開——怪不得他不加掩飾,竹樓里的蠻女換上了黃絹小袖衫,白綾裙,耳邊兩個碧玉墜子,鮮潤的臉頰像孩子,鬢邊還沁著濕氣。 再光風霽月的男人,骨子里也是貪色的。謝氏扯動嘴角,告訴道一:“我讓人備的雄黃酒?!?/br> 檀道一耳朵里還哪聽得進去,他看著茹茹,茹茹則不肯看他,捧著銀甌侍立在謝氏一側。她還在生他的氣呢,假裝自己來長史府和他毫無關系??伤闷嫘闹?,遠沒有檀道一那樣好的定性,不過一會,就輕輕掀起眼皮,視線在他身上一掠。 檀道一若無其事地和謝氏問起謝羨近況,可他嘴角那點傷還沒好全呢。 茹茹一眼瞧見了,嘴角一翹,要笑不笑的。 檀道一沒再看她,嘴里說:“斟酒?!?/br> 茹茹走上來,先替謝氏斟了一杯,再替檀道一斟了一杯。這明顯的厚此薄彼,檀道低頭看看杯里清澈的酒液,再看看茹茹:“聽說你剛才在外頭抓蜈蚣玩,被咬了手?!?/br> 茹茹想起這事,還有些后怕,“我是要救它的命,它當我要害它。她們說雄黃酒解毒,我就喝了一大杯?!?/br> 檀道一“哦”一聲,“你不是不喝酒嗎?” 茹茹一窒。他輕笑了一聲,又說:“這蜈蚣不識抬舉,該死?!?/br> 謝氏聽不下去了,“啪”放下筷子,說:“茹茹服侍郎君用飯吧?!弊约罕镏鴿M肚子的氣走了。茹茹很會察言觀色,低頭等謝氏離開,立即把銀甌搶回懷里抱緊,檀道一要,她不給,說:“你喝多了酒,要撒酒瘋的?!?/br> 檀道一對她微笑,“我也中了毒,不喝酒,怎么解?” 茹茹晶亮的眼睛看著他,薄薄的嘴唇翕動了下,說:“你忍一忍,就過去了?!?/br> 檀道一不理她,把銀甌奪過來,自斟自酌,銀甌里去了大半。茹茹怕他又要撒酒瘋,警惕地遠遠站著,幸而這人沒有那種難看的醉態,酒越多,眼神越亮,表情越鎮定。這半晌,他好像才想起來,放下酒盅,說:“你被咬了哪里?” 茹茹看他不像醉的樣子,就把手掌伸了過來,她的指尖有個殷紅的小點。 檀道一看了一眼,擒住茹茹的手一使勁,她跌坐在他的膝頭,被他牢牢制住了——茹茹猜錯了,他興致上來,放浪形骸,根本不顧及白天晚上,府里府外。謝氏避開,大概就是不想看他這張狂的樣子。 茹茹憋紅了臉,說:“夫人不高興了?!?/br> 檀道一把臉貼在她柔軟的胸前,懶懶地說:“別管她?!?/br> 茹茹觀察著他有些泛紅的白皙臉龐,說:“你的酒不能解毒?!?/br> “酒不能解毒,只有人才能解,”檀道一“嗤”的笑了一聲,“你真傻呀,像孩子一樣傻?!彼阉或隍家н^的手指含在嘴里,輕輕咬了咬,又舔了舔,眼神溫柔極了,感覺膝頭的人不再掙扎,檀道一握住她的手,抬臉看向茹茹,那種黏糊勁沒有了,他很認真地說:“茹茹,我真高興,真高興?!币贿B念了好幾遍,他說:“自從父親去世,這是我最高興的時候?!?/br> 茹茹輕道:“你以前就沒有高興的時候嗎?” “有的,”檀道一在回憶,“但我那時候太年輕,不懂得失而復得的珍貴?!?/br> 茹茹說:“郎君,你醉啦,我送你回房里去?!?/br> 檀道一搖了搖頭,他沒醉,但美人柔軟的身體依偎著他,榻上不是比在這里干坐著合宜?便拉著茹茹回到書房。他在這里處理要務,平日晚上就睡在書房的榻上,很少有下人能進來,是個竊玉偷香的好地方。 茹茹松手,任檀道一躺在榻上。她雖然孩子氣,但也細心伶俐,先去閉窗,又用熱水打濕了手巾,替他揩臉和手,最后,檀道一握住了她的手不讓她走,他閉著眼道:“你今天怎么這么聽話?” 茹茹說:“夫人說,是你救了我的命,讓我要好好聽你的話?!?/br> 檀道一說:“夫人說的沒錯?!彼?,謝氏是懂他的,他并不后悔娶她,甚而有些慶幸,可他的眼里和心里,只有面前這一個人。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沒有再作出輕薄的舉動,可也不肯放開她的手,片刻后,像個滿足的孩子似的睡著了。 “郎君?”茹茹輕喚。他沒有反應,成了個純粹的醉鬼,還輕輕打著呼嚕。 茹茹把手掙開,環視檀道一的書房。 沒有曾經那樣清雅和一塵不染了,現在的書房凌亂擁擠,案上隨意擺著印鑒,摞著一疊文書,劍和琴都不翼而飛,這是個忙于政事、生活乏味的男人的書房。茹茹走到案前,輕輕翻開文書,搜尋了一會,然后把書閣最底下一個匣子掀開,里頭用絹隨意裹著一串烏木佛珠,上頭還有隱隱的血跡。 茹茹心跳驟停,把佛珠抓在手心,然后緊緊按在胸前,仿佛柳絮沾了泥,浮萍生了根,一顆懸在空中的心總算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