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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雙方會面的氣氛是融洽的,大家都保持了最佳的儀態。后來坐下聊天,也挺投契。就連屠珍珍也是翻過了家譜來的,說起清末屠家出過一個上海道臺下面的讞員,曾在公共租界的會審公廨判案。余白對此聞所未聞,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但唐教授卻很感興趣,還提出要借那本家譜來看。 余白對這種事少有生活經驗,家長里短的文藝作品也極少涉獵,只有看過幾遍,對其中兩親家見面那場戲記憶猶新,總以為到了此類場合,會是所有人cao行最壞的時候。但想象中的矛盾與碰撞卻一直沒有出現。慢慢地,她也算是想通了,也許是因為他們這一代人的家庭結構實在簡單,而且她跟唐寧又早已經獨立,什么婚期,婚房,酒席,并沒有什么需要家長贊助或者做主的事情。就算有人要給他們做主,他們的反應大概率也就是陽奉陰違罷了。 全程比較尷尬的點只有兩個。 一個是從下車到進門,再到坐下聊天吃飯,唐寧的左手都不敢給余永傳看見,生怕被發現戒指已經被調包了。 另一個,是稱呼的問題。唐寧這人嘴甜,只一會兒功夫,對著余永傳和屠珍珍叫“爸爸mama”已經叫得十分順嘴,而余白對唐教授夫婦也早就稱呼“爺爺奶奶”了。 只有唐律師,依然還是唐律師。 余白覺得,唐嘉恒肯定也感受到了這種差別對待。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唐律師一頓飯幾乎沒吃什么。余白心里有些過意不去,但既然連唐寧這個親生兒子都這么叫,又沒人跟她說什么,她也不好意思自動改口。 因為余永傳夫婦住得遠,此次會晤結束得挺早。飯后大家又到客廳坐著聊了一會兒天,不過八點多就散了。余白和唐寧一起把她爸媽送上車,目送離開,又回到唐教授家中。 唐嘉恒正等著他們回來,開口對唐寧道:“到書房聊兩句?!?/br> 唐寧還是一副不愿意的樣子,只看了看余白。 唐嘉恒明白他的意思,加上一句:“余白也一起吧,你們現在一起工作,我要說的事情跟她也有關系?!?/br> 余白一聽這話倒是有些好奇,不知道唐律師要說什么跟工作有關的事。 等到三個人進了書房,唐嘉恒關了門,自己到書桌后面坐下,示意他們倆也坐。兩人于是照辦,眼前的場景實在有點像是在辦公室里被領導喊進去開會,而不是家中閑話。 但唐嘉恒對唐寧開口,問的卻是私事:“你腿恢復得怎么樣了?” 唐寧如實回答:“一切正常,到年底再去復查,看能不能拆鋼釘?!?/br> “那撞你的人呢?”唐嘉恒又問。 余白聽見這一問,就知道這父子倆估計自從唐寧出院那天一起吃過一頓飯之后就沒再說過話,還是借著這一次準親家碰頭的機會,才得以見上一面。因為唐寧被撞的那件事,早就已經不了了之了。 事發之后,警方一度也是朝故意傷害的方向展開調查的,但對方司機一口咬定是著急去找蔣鈺,不當心把油門當成剎車,才撞上的。而事發地點又是在酒店門口的停車場,監控視頻的角度不理想,沒法體現出肇事方的故意,現場痕跡也不存在轉向再加速或者二次碾壓。 隨后,警方又試圖從事前準備這些客觀方面的角度證明其故意。那段時間,在微博上和維權群里喊著要律師狗命的人著實不少,但各種社交帳號都查過了,開車撞人的這位還真沒發表過什么不當言論。 于是,事情又回到了交通事故的范疇之中。 而從結果來看,還遠遠夠不上交通肇事罪。司機沒有醉駕毒駕,事故發生之后沒有逃逸。傷者小腿骨折屬于輕傷,至于殘不殘,還要等恢復之后再做鑒定。 那個時候,辦案警員也覺得事有蹊蹺,無奈證據不足,查到最后只能跟唐寧說:“要不給他弄個尋釁滋事治安拘留七天,你們看怎么樣?” 余白當時聽到這句話,就猜到唐寧會怎么回答了。果然,這人只是笑了,搖搖頭說,算了。 這件事是因程序的正義而起的,現在對方也跟你講程序的正義,就看你認不認了。唐寧認了。 既然認定了是交通事故,那接下去就只剩下賠償的問題了。 醫藥費、護理費都是實報實銷,一分錢沒有多的。然后,又算到誤工費。按照法律規定,倘若受害人有固定收入,則誤工費按照實際減少賠償。但那時唐寧已經離開至呈,沒有薪金性質的收入,這部分的賠償數字只能按照上一年度本市同行業的平均收入計算,也就是月均一萬元,每天500不到。 余白為此大跌眼鏡,她一畢業就進入BK,讀了LLM之后又拿了好幾年global pay,而她也只是一個才剛跨入高年級的律師而已,再想到那些年入八位數的大牛們,看到這個數字實在有點難以置信,沿海一線城市律師收入被平均了一下竟會是這個水平。她不禁覺得,陳銳那種克扣徒弟工資的人應當對此負領導責任。 但唐寧當時卻已是全然接受命運安排的態度,甚至還跟對家的律師談得挺高興。事后陳銳問他什么情況,要不要幫忙,他也沒細說,自黑了幾句糊弄過去了。 此時再說起那時的情形,此人更加釋然,簡直不像是在說一起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傷害事件,甚至還有點興味盎然,真的就只是談工作的意思。 “知道那個肇事司機請的哪家的律師么?”他問唐嘉恒,然后自問自答,報上那個事務所的名字,“我跟那個律師聊了幾句,他說他們就專做交通事故,談案轉化率接近百分之八十,一年少說要做兩千起。但整個所出庭律師只有十名,也就是說一個律師一年接兩百個案子……” 唐嘉恒沒接茬,只是笑笑。 余白自覺看懂了那笑容背后的含義——你把為父的臉都丟光了。 等唐律師再開口,就真的只是談工作了:“聽說你們之前做了一件校園性侵的案子?” “您哪兒聽說的???”唐寧倒是笑了。 “網上吵得那么熱鬧,我能不知道么?”唐嘉恒反問,“事情幸好解決了,以后這種案子一定要小心,沒有物證和檢驗結果提示,就別往那個方向帶。你得記著,哪怕是作為受害人的代理律師,也是有風險的?!?/br> 這番話余白聽著耳熟,即刻想起來陳銳也這么教育過他們倆。 唐寧肯定也記得,卻沒說什么,只是摸著下巴抬眼看著唐嘉恒,若有所思似的,但最后還是點點了頭。 “現在在做一個死刑復核?”唐律師又問。 “是啊?!碧茖幱贮c頭。 唐嘉恒頓了頓才開口,余白以為又會聽到什么高屋建瓴的指教,結果卻只聽他問了一句:“你師父那件事你還記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