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N城地處三江交匯之處，緩緩流動向前。江面上霞光閃耀，泛著點點微茫，像是九天之上的神女不小心打倒了胭脂盒，流入了這里。

數條沙船駛過江面，留下深深的水痕和笛聲，驚擾了城市的睡夢。

十年過去，無數高樓大廈拔地而起，在旭日的破曉晨光下，朦朦朧朧間褪下晨霧留下的薄紗。

整座城市正在漸漸蘇醒，迎來新的一天。

朝霞照入室內，溫柔地落在了林柯臉上。

迷迷糊糊間，林柯睜開了眼睛。

昨晚不知不覺間竟然睡著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林柯洗漱后，走出了房間，打算看看秦海和學生有沒有醒。

結果剛打開門，秦海就沖了過來，欣喜若狂地抱住林柯，聲音里滿是激動。

“林柯，路宇和江晴晴都進入決賽了！而且分數都很高，排在前十名！”

“今年成績出的真快，估計都是機器改的。話說我們學校都幾年沒闖進國賽了，現在殺入決賽，我們學生真的太棒了！”

秦海高興地像個小孩子一樣，不停歇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學生，又立刻打電話告訴了學校和其他老師，一起分享這個喜悅。

路宇和江晴晴知道這個消息后更是興奮到抱在一起，蹦蹦跳跳地慶祝。

林柯笑著搖了搖頭，等她們情緒慢慢冷靜后才說道，“今天下午就是決賽了，按照規則，初賽的成績占百分之五十，只要你們正常發揮，就一定沒有問題。我們現在先去吃飯，然后再把重點內容復習一遍?！?/br>
“對對對，我們吃完了就趕緊復習，爭取拿個一等獎！”跟學校報完喜的秦海又沖了回來，整個人真的是紅光滿面，比自己中了大獎還高興。

緊張復習地了一個上午再加中午，離考試還有最后一個小時，秦海和林柯都沒有打擾學生，讓他們養足精神，好好睡一個午覺。

秦海和林柯看著學生踏進考場，之后在站在考場門口，一直等著，比自己當年高考還緊張，兩個人不停地喝水，最后輪流跑廁所。

今天天氣很好，萬里無云，太陽穿過郁郁蔥蔥的枝葉，肆意落在考場外焦急等待的人們身上。

隨著刺眼灼熱的日光漸漸減少威力，兩個小時的考試也走向了尾聲。

路宇江晴晴和其他考生一起走出考場后，林柯和秦海趕忙迎上去。

然而林柯看到他們臉色和江晴晴低下去的頭，就知道結果可能不盡如人意。但秦海半點都沒有察覺到學生心思。

“考的怎樣，是不是都是我們復習過的？”秦海笑著說道。

兩個學生都沒有回答，還是低著頭。秦海這才發現不對勁，他撓了撓頭，訕訕說道，“該不會很難吧，也沒關系啦，重在參與……”

“老師，我可能考的很差……很多題目連看都看不懂……”江晴晴哽咽著說道，聲音里帶著哭腔，說到最后，忍不住伸手擦了下眼睛。

看到女生一哭，林柯和秦海都慌了，林柯手忙腳亂地從背包里拿出紙巾遞給江晴晴，語無倫次地安慰，“沒事的，大家都很努力了，而且成績不是沒出來嗎，說不定……說不定大家都考得很差。江晴晴，你先不要哭……現在我們都不知道結果，早上準備時你們表現都很好，肯定考的不錯的……”

江晴晴抬起頭來，紅紅的眼睛里滿是淚花，“真的嗎？”

林柯拼命點頭，“老師當年高考考完后也覺得考砸了，結果出成績那天才知道都是自己在胡思亂想。你們先冷靜一下，相信自己，也相信老師?！?/br>
他們帶著漸漸冷靜下來的學生走回酒店，吃了最沉悶的一餐。

席上，無論林柯和秦海怎么費勁力氣地說笑話、開玩笑，路宇和江晴晴都是愣愣的，只是勉強的擠出笑容來。

林柯知道這次國賽對他們的重要性。

他任教的那所學校，這幾年的高考都沒有學生上過重本了，大部分學生只能勉勉強強上個普普通通的二本，而且學生普遍家境不好，很多學生如果考上了學費昂貴的民辦學校，甚至連學費都拿不出來，甚至有學生在高二時就選擇了輟學外出打工。

路宇和江晴晴其他科目成績并不突出，而且家境也不好。按照他們現在這個成績，很難考上理想的重點大學。對于想要改變命運的他們來說，這個比賽帶來的是高考加分和巨額獎金，太具有誘惑力了。

然而林柯和秦海對于現在這個情況，卻沒有半點辦法。沉悶的晚餐吃完后，大家也沒有去外面逛逛的想法，都回房間收拾行李。明天早上九點左右就會出成績，晚上就會舉行頒獎典禮。如果他們沒有拿到名次，那么酒店中午就會退房了。

這一晚，林柯有點失眠了。

十年前，他也曾像路宇和江晴晴一樣，徹夜難眠，輾轉反復，向上天祈求一個奇跡。

那時周時已經被特招入N城最好的重點大學。他明白，周時父親手腕通天，對于周時，沒遠遠送出國留學，已經是周時抗爭下所能獲得的最好結果，進入那所大學，對于周時來說，都是低就。

然而高考時，太大壓力下，他發揮失常，考完最后一科后甚至不敢估計分數。向來最拿手的語文都考得一塌糊涂。

他不敢想要是真考砸了要怎么辦。

他母親出身書香世家，別人最常稱贊母親的一句話就是腹中有書氣自華。然而林母這一生真的太不幸了。她還未成年之時，父母就因為飛機意外而去死，家道中落，母親被迫輟學。剛剛懷上林柯時，林父又因為事故而去世。

一生要強的林母獨自拉扯林柯長大，在他身上寄托了自己所有的期望，從小就對林柯嚴格要求，希望他出人頭地，彌補自己的遺憾。

林柯打開錢包夾層，看著上面那張照片。

照片里的母親頭發如墨，用簪子插起，挽在腦后，莞爾而笑，坐在最中間。她身后并肩站著林柯和周時。周時將手搭在林柯肩上，對著鏡頭，露出了大白牙。

那是高考得知成績時，他、周時和林母在無邊喜悅下留下的照片。

照片被隨身帶了這么多年，盡管一直好好呵護，也已經泛黃了，不復原來的色彩，連上面的笑容在這漫長的歲月里也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他幼時，幾次看到母親因為太過艱難在深夜里悄悄擦眼淚，就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保護母親，不辜負母親的期望。

然而他最后還是沒有做到。

母親的期望最后落空。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