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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鐵銹斑斑的水管和墻壁、浴簾形成了一道極其隱蔽的三角空間,他上前唰地把浴簾一拉。——那連貓都鉆不進去的狹窄夾角里,赫然塞著幾個牛皮紙袋。是現金。步重華退后幾步,脊背貼上墻,那口guntang的氣終于從咽喉里脫力一松,這才感覺到自己冷汗已經浸透了襯衣。手機又響了起來,這次是廖剛:“喂老板,機場、高鐵、長途汽車站都傳回消息了,沒有發現小吳身份證的進出記錄,你家我也讓物業去看過了沒有人開門。還有許局找我問你怎么不接電話,到底發生什么事了,他們說小吳要辭職?!……”“我知道?!辈街厝A打斷廖剛,開口才發現自己嗓子已經全嘶啞了:“不用找了,他人還在津海?!?/br>只要錢在,吳雩就還沒走。他可以毫不猶豫跟步重華一刀兩斷,但他肯定會回來拿錢。——吳雩現在會去哪里?步重華靠著墻慢慢坐在地上,突然發現自己其實并不了解吳雩這個人。他不知道吳雩平時喜歡點哪家外賣,去哪里閑逛,會不會去附近的圖書館或籃球場;他不知道吳雩的父母是做什么的,是否曾經擁有過愛人或朋友,省吃儉用攢下這些錢到底是為了換取什么樣的東西,或者是完成什么樣的夢想。他每天一聲聲叫著吳雩,卻連那個人的真名實姓都不知道叫什么。偌大的津海,他還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我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你父母的事不用告訴我……”“我跟你不是一個世界里的人,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有時候我對自己也很失望?!?/br>步重華望著空氣中灰色的浮塵,看見陰霾天幕下那踉蹌退后的身影,脊背險些撞到墓碑,然后就索性靠在墓碑邊笑了起來,用一手深深捂著臉,連腰都彎了下去。但當時他被暴怒炙烤著,聽不出一聲聲大笑中充滿了無法言說的悲哀和自嘲。“……我只是個普通的小碎催,只想躲到老死,”他就這么笑著說,“至少能比你父母活得久一點?!?/br>仿佛一道閃光穿過千頭萬緒,照亮渾渾噩噩的腦海,步重華眼神慢慢變了——有沒有可能,吳雩獨自一人回去了那里呢?如果那個在火場中咬牙推著治安主任跳窗的吳雩是真的,如果那個在豐源村暴亂中咬牙聽從命令把砍刀扔給自己的吳雩是真的,如果曾經孤注一擲的信任、絕望之中的求援、深夜隱秘的依偎與親吻都是真的……步重華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搖搖晃晃站起身,感覺在冰冷窒息的河水里抓住了一根救命浮木,接下來把全部賭注都押在了上面。——他想賭吳雩確實去了那里。他想賭吳雩確實還是自己所認識的人。步重華抓起車鑰匙,踉蹌奔出屋,上車一腳油門踩下去。根本不需要設置導航,這么多年來他非常清楚從這座城市每一個角落通往烈士陵園的方向,很快下高架橋上高速,通過熟悉的城郊曠野,停在了昨天剛剛來到的公墓大門前——津海市烈士陵園。這時天色已經非?;璋盗?,一層層石階并不好走,步重華毫不猶豫穿著西褲皮鞋踩在蓬松的泥土地上,三步并作兩步直奔東南角,轉過無數排林立墓碑,一眼瞥見了那無比熟悉的角落——下一秒,他的心直直沉了下去。沒人。刻著他父母姓名的那塊石碑前空空蕩蕩,遠方最后一抹余暉隱沒,晚風拂過城市上空,呼嘯直上天際。步重華心臟終于撞進了深淵之底,耳邊轟然重響,站在那里一時竟反應不過來。就在這時手機在褲兜里震起,足足震了十多秒,他才下意識地摸出來看了眼,來電顯示不是宋平或許局——竟然是林炡。步重華的第一反應是直接按掉,但整整十來秒后,最后一點理智還是讓他強迫自己接了起來,沙啞道:“……喂?”“喂步支隊,我剛從分局出來,聽說你今天下午發了內部協查找吳雩?”步重華內心已經隱隱有了預感:“你找到他了?”市中心永利大街,華燈霓彩已經早早亮了起來,酒吧里隱約傳出激動人心的電子鼓點。林炡站在馬路邊抽煙,回頭看了眼人頭聳動的鐵血酒吧:“不,雖然我不知道他現在在哪,但我知道他待會要去哪?!?/br>“……”“把你的人撤回去吧?!绷譃诘穆曇暨€是很溫和,說:“這件事暫時不用你插手了?!?/br>步重華僵立在原地,電話已經被掛斷了。失重般的空虛感從腳底蔓延上頭頂,步重華慢慢垂下手,退后兩步靠在樹干上,重重吐出一口氣,壓下心里一波比一波更加沸騰的酸熱。他賭輸了。僅僅24小時以前,他還以為自己擁有那個人所有的信任和親昵,轉眼間冰冷的事實就證明了那一切不過是單方面的一廂情愿。林炡比他更了解吳雩,自始至終他不過是個外人。步重華抬起頭,他幾乎是用全身力量才強迫自己站直脊背,慢慢順著來路往陵園大門走。草叢在腳下悉悉索索,一級級石階漫長得沒有盡頭,曠野在暮色中只剩下青灰的輪廓;他茫然望著前方,想起昨天這個時候吳雩就這么一級級走出去的,那平時總彎腰縮背的一個人,穿過這無數烈士墓碑時脊背卻挺得那么直,像是有某種孤獨而蒼涼的力量強行撐在骨頭里一樣。他當時在想什么呢?他向自己惋惜而憐憫的那一笑,轉身之后還在嗎?步重華腳步一停,胸腔起伏數下,就像不相信開盤結果的賭徒,突然回頭望向原處。灰藍色涼風拂過草叢,泛出海浪般擴散的漣漪。緊接著,仿佛夢境突然在眼前化作現實,步重華的瞳孔微微張大了——一道身影出現在林立墓碑盡頭,低頭踽踽獨行,走到刻著步同光與曾微烈士的墓碑前,彎腰放下了懷里的一捧野花。是吳雩!“——抱歉了,啊?!眳泅呐氖?,把掌根的泥土往褲子上一蹭,望著墓碑上陳舊的黑白照片:“門口賣的花太貴,就在路上拽了幾朵,將就看吧,不要嫌棄?!?/br>步重華怔怔地走了幾步,踉蹌站住步伐。“昨天在這里跟你們的兒子吵了一架,不是我故意的,請二位多擔待。多年不見,緣慳一面,沒想到眼下剛照面就又要告別,以后我逢年過節,一定記得為二位上香?!?/br>他剛才說什么?步重華站在相隔兩排的石碑之后,一時竟然分不出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個荒誕的夢境。這時他只聽喀嚓一聲,打火機紅光閃動,是吳雩半蹲在墓碑前點了根煙,低頭沉吟半晌,才脫力般重重吁了口氣。“我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