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氤氳的鏡面,正湊近觀察自己頭發上是否還沾著人體組織,突然只聽咔噠一聲,淋浴間門開了,赤裸上身的步重華應聲而進,霎時兩人隔著透明塑料簾面面相覷。“你干嘛,自拍呢?”“……”吳雩張了張口卻沒發出聲,步重華指指外間,簡單明了地解釋:“樓上淋浴頭壞了,特殊情況沒辦法,給我擠一下?!?/br>吳雩抓起毛巾:“不用我洗好了,還是您……”“你洗好什么了?”步重華一邊脫下長褲一邊呵斥:“你那身上的味兒出去能把半個公安局熏死,尸臭是有黏著性的知道么?拿著這個,我剛讓食堂現做的?!?/br>他掀開塑料簾塞進來一個罐頭,吳雩措手不及,只見是滿滿一大罐淡綠色的晶體:“這是……”“芫荽汁泡過的食鹽?!?/br>“?”步重華把頭埋在花灑下沖,在水流中悶聲道:“放心,進口也沒關系,安全無毒?!?/br>吳雩心說這什么玩意,芫荽汁?……姓步的講究多,難道真有什么偏方?步重華用力甩了甩頭,滿頭黑發水花四濺,然后轉身一看,只見吳雩正猶豫地撮了一小把鹽往鼻子底下聞。“干嘛呢,”步重華抓住他的手:“我是讓你當浴鹽使,浴鹽是什么知道嗎?”吳雩愕然道:“……甲卡西酮?”亞甲基二氧吡咯戊酮,簡稱MDPV,曾在山西泛濫成災臭名昭著的“長治筋”,傳到美國后又稱浴鹽——它還有個更生動形象的名字,叫做僵尸藥。步重華啞然失笑:“你書背得還挺熟?!比缓笏税邀}就想往吳雩背后抹,說:“這是法醫代代相傳的秘方,你捏一把抹在身上……”然而這時他手還沒碰到,吳雩本能地躲了下,剎那間手指與皮膚一擦而過。“搓到食鹽自然融化,再用水沖掉就可以了?!辈街厝A不動聲色在半空中硬生生轉了個彎,滿把食鹽往吳雩頭發上用力一呼嚕,說:“芫荽氣味有很強的遮蓋作用,可以緩解人鼻黏膜對尸臭的靈敏程度,待會你下班前記得問食堂再要兩罐帶走,過兩天就差不多了?!?/br>吳雩依言搓了搓手,果然指縫間異味淡去了很多,不由有點意外:“還挺靈的。您以前見過?”“見過?!?/br>“也炸了?”步重華嘆了口氣:“這種程度的巨人觀陸地上難見,很多老警察一輩子都未必能碰上,但水里多。以前我在水上派出所實習,夏天江上那種水漂子,只要上甲板十有八九都炸,所以只能用繩子勾住慢慢往岸上拖?!趺?,你沒見過?”吳雩把頭伸在花灑下嘩啦啦地沖,半晌才猛地呼了口氣,笑道:“我哪兒有那條件,我見過的尸體一個比一個新鮮?!?/br>步重華也笑了起來。步支隊長冷厲嚴苛居多,平時很少笑,但那張臉不愧在刑警學院蟬聯了四年的系草,一笑就有種風光霽月之感。淋浴間里隱隱緊繃的氣氛到這時候才松快下來,步重華順手把吳雩前額滴著水的頭發往后一捋,把鹽罐塞回給他:“幫我用鹽搓兩下。我背后濺上了尸水,有點兒黏?!?/br>步重華在整個支隊里都算白皙的,平常感覺也很勁瘦,但脫了衣服就會發現身材肌rou鍛煉得非常結實,加之他個頭高,肩寬背挺腿長,肌rou線條凌厲而不賁張,是個標準的衣架子。這種體形一看就知道青少年時期營養底子打得特別好,吳雩幫他搓了幾下,低頭看看自己,心里本能地有點泛酸。“怎么,”步重華望著淋浴間雪白的瓷磚,仿佛背后長眼一般:“不是說我細皮嫩rou么?”“……”吳雩想了想,內涵地表示:“你深蹲練太多了?!?/br>步重華沒有從這話中領會到吳雩豐富復雜的心理活動:“你平時不鍛煉?”“一個人瞎過,哪兒有那閑情逸致?!?/br>“不交個女朋友?”吳雩嗐了聲:“算了吧,我這一窮二白的,誰看得上?!?/br>步重華扭頭看了他一眼,“交過么?”水流嘩嘩作響,吳雩開始沒答言,頓了頓才說:“沒有,上哪兒找正經女的去。女毒販倒接觸過不少,不是五十歲朝上就是三百斤朝上,我為國獻身的思想覺悟還沒到那份兒上呢?!?/br>步重華失聲而笑,吳雩轉移了話題:“你呢?”“我?沒有。相親人家一聽你是刑偵口的,跑都來不及,誰愿意往火坑里跳?!?/br>“不是有個檢察院女的為你鬧自殺來著?”步重華嘶地吸了口氣,轉過身瞅著他:“你這謠言得傳了十八手了吧?”“蔡麟說上次那案子被檢察院退偵是因為……”“是因為我抓了她舅舅,持械入室搶劫五十塊,判了十二年?!辈街厝A一把奪過鹽罐,啪地推了他一下,說:“下次這種謠言少傳,轉過去我給你搓搓?!?/br>吳雩猝不及防被拍得一晃,剎那間沒動彈。他似乎有些遲疑,但這時候的氣氛已經很融洽、很自然了,而且他剛才還幫步重華搓了會兒,對方的態度也非常坦然平靜。如果拒絕的話反而會顯得尷尬和突兀,像是明明沒事,卻硬要遮掩什么似的。他猶豫著轉過身,聽見步重華新奇地問:“紋身挺精細,在哪兒做的?”“……噢,”吳雩回頭看了眼:“當年坐牢以前?!?/br>“圖案有什么意義嗎?”“早忘了,隨便選的就是?!?/br>花灑水聲蒸騰而下,飛濺在四面瓷磚和塑料布上。吳雩很不習慣在沒有武器也無法防備的情況下跟人如此近距離接觸,雖然理智上知道步重華并不是拳臺上那些亡命徒,但身體卻仍然本能地微微發僵,步重華還在毫無覺察般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閑聊:“怎么紋這個圖案,混黑道的不都紋青龍、白虎、關公之類的嗎?”“要上色,疼?!?/br>“臥底還怕疼???”吳雩說:“不僅怕疼,還怕死呢?!?/br>兩人都笑起來,少頃步重華一拍他肩背,說:“你這個怕是洗不掉了,要么再紋個什么蓋住吧,老留著也不安全?!?/br>“……”吳雩沉默片刻,說:“太久了,習慣了?!?/br>嘩嘩水聲中沒有人說話,半晌吳雩又道:“哪天抽空去洗吧?!?/br>步重華在他身后點點頭,又吩咐:“把手抬一下?!?/br>吳雩不是很自然地略微抬起手臂,那瞬間步重華不動聲色地一掃,目光從他抬起的上臂內側迅速掃過——沒有。被溫水浸透的皮膚色調比平時還冷,雙手臂內外側光滑平整,沒有任何淤血青紫,也沒有注射器留下的針眼。步重華在水流嘩嘩中無聲地吁了口氣,心想:“看來是我多疑了?!?/br>訊問室里毒癮發作瘋狂哭嚎的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