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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了三十四棍子,然后拖著游街。“打倒牛鬼蛇神!”“破除封建迷信!”“打倒裝神弄鬼老魔鬼”“日/你媽”“老娘搞過你男人,玩過你娘們哈哈哈哈”“有種就打死老子!”“陳天華,你娘讓我告訴你你是她跟一個吃豬睪/丸的人生的!”“葛平!你以為你跟你哥在廁所偷摸的事沒人知道嗎?哈哈哈哈哈”“誰打我一巴掌,等我死了就去閻王爺那告狀,先報應你家死了的人,放到油鍋里炸,炸完了扔到開水里燙,把他們先剝了皮再挑了筋踩到老子腳底下永世不得投胎!哈哈哈哈哈哈”她嘴里一直沒停過,說打她罵她,她通通都要吐回去。身上的破洞汗衫被撕得衣不蔽體,臉上頭上全是爛菜泥灰。這樣的樣子,竟然比她平常瘋的還顯得干凈,還顯得條理清晰,顯得詭異,她罵的繪聲繪色表情夸張,比故事有趣,比樣板戲精彩。批斗到后來竟然吸引了全縣幾百號人擠到面粉廠聽她講話,看她批斗?!隘偲抛?!”被罵的人不敢動手,一旦惱羞成怒就是等于應承了她的“瘋話”。這樣的瘋狂,持續了一春一夏,入秋農民忙起來了,也沒人再搭理他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老魔鬼”又被放回來了。一點沒變,甚至眼睛更亮堂了,腰好像還直了點。有關她的傳說經久不衰也愈演愈神,“人家都是越斗越衰,只有她越斗越精神”“老魔鬼天生就是來斗人的!”她穿著一件看不出花色的翻領對襟藍襖,腰里扎著不知道哪家奔喪發的白色孝長巾,棉褲肥大,褲腳扎緊。往墻根一歪曬起太陽,打遠看起來像只被停放的陀螺。村里正經人家沒人愿意沾他們娘倆。但我目睹過幾次“老魔鬼”的“神跡”,對她還是有一絲敬畏。別的不必多說,今年春天那會兒西安那挖出兵馬俑的事給我一點啟示,人還是得對自然生命抱有敬畏,是秦始皇又怎么樣呢死了還不是照樣墳被人撅了。人死不可怕,死人才可怕。能跟死人說上話可比做君做王厲害。當時我剛念到高二,上學晚戒奶遲,小學上了三個一年級,兩個二年級,混到縣城里上高二都已經二十了。剛懂點事打算準備高考,結果文革停校校長被抓走之后我們學生只得陸續回家。我家在村子里也是典范,只不過是要拿出來表揚讓大家學習的好典范。起因是土改的時候,我爺是雇農,到了文革,我爹又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磨豆腐莊稼漢。三代貧農,成了我家最光榮的歷史背景,曾經我爺摁過手印的雇農契約還裱在玻璃框里掛在墻上。又扯遠了,總之我說這么多,只是為了體現自己是根正苗紅,規規矩矩的體面人??伤醮笱朗鞘裁礀|西?我一直沒給他放到眼里過。所以我跟胡嬌嬌眉來眼去,王大牙從中作梗造謠我在學校跟女同學亂搞,我根本只覺得可笑。胡嬌嬌是我們村長得最好看的適齡女子,還是小學畢業!能在村子里代課。一件粉色襯衫十分合身,腰肢像柳樹枝一樣被裹起,綠色的軍裝褲有點寬大,斜挎著藍底白花的帆布包,腳下是嶄新碳黑的千層底布鞋。但我娘對她不太滿意,“那孩子太瘦了,人瘦那養孩子的地方指定胖不了…”但我喜歡,沒人敢說一個不字。胡嬌嬌跟我是郎有情妾有意,很快發展到牽手階段。“聽說你在學校還跟別的女同學…”“親愛的嬌嬌!你難道盡信小人讒言佞語,也不相信我范照的為人嗎!”胡嬌嬌白里透紅的臉蛋在月光下發光,蔥管似的細手略捂住臉,“油嘴滑舌”王大牙躲在我們身后的柿子林里,嫉妒的搓牙咯吱咯吱。我可聽得一清二楚。但溫不拘一來,一切都變了。胡嬌嬌對我愈發冷淡,王大牙乘機找上我,“還不知道嗎?她們都“那個”那個男知青”“哪個?”“哎呀呀說不得說不得”他蠟黃的臉佯裝燙手,并不冷的天也拼命籠袖口。“什么說不得?”他忙左右打探,而后小心翼翼地湊過來,“愛”“什么?”“她們—都愛~那個男知青”他繪聲繪色地瞪大眼睛,閃爍著猥瑣的笑容。我頭一次見著有人能把這個字說成這么惡心的,再看胡嬌嬌好像也有點惡心了。王大牙本身就惡心,但他狗皮膏藥一樣粘著我,甩也甩不開,我只能被迫接受他,不過他還算不錯,我平常使喚他拿個東西什么,他跑腿還算勤快。剛從學?;貋砟顷?,我什么也不干,反正都是給公社干活,賣不賣力拿的還是那點死公分。娘說,“你都跟在娘后頭彎腰,別那么賣命”二姐范夏草不高興:“娘!你怎么能說這種話!這像是農民身份該說的話嗎!你把我們勤勞樸實的革命屬性丟到哪里去了!”只不過我們村在淮河邊,軟濕土地,主動結不出硬氣果實。我們村對文革的態度含糊不清,也就是縣里的文書下來,村長忙著開會傳達,大會開一半村民又開始扯點有的沒的,“大港油田!咦…這以后咱吃油是不是直接跟打井水一樣在院子里軋就行?”“吃吃吃,吃實心吧你的!那是給機器吃的油,人吃了就要死!”“我不信”“你不信就去吃”“我便不吃…也不信!你能拿我怎么辦吧”我二姐對這一現狀十分不滿,她成天盯著村長寫大字念廣播,“我們村落后啦!”村長說“啥落后?”我二姐已經二十了,尚未婚娶。胸/脯鼓鼓的,腰勒的細細的,手凍成了五根胡蘿卜,“中央的思想不抓緊跟人民傳達,我們走到時代后頭了!老村長啊,你是老革命了!才吃了幾天公家糧怎么染上了這種嬌奢yin逸的作風!”村長被她罵得煙草臉皺成一團,氣得抹了長在頭上的長舌藍布帽,來我家找我爹,“范舂!管管你這好閨女吧!將來沒人敢娶她!”我爹老實,蹲在門檻上磕煙斗,“作孽!”我變成狗之后,時?;丶铱纯???吹侥锝o捆在梁柱子上的“朱將軍”喂飯,一口飯一行淚,我難受地直汪汪,“娘啊,別人認不出我,你難道也認不出你的老兒子嗎!我范照就算再時運不濟,也不可能干出那些不要臉面的事??!”但娘聽不懂,她一心認為她老兒子被鬼魂拿了,還把自己舍不得用的頂針都送給“老魔鬼”求她給“我”驅魂。我不忍心再看,扭頭離開。再說回那天,我跟王大牙磕著瓜子往大院后頭的池塘走,看到有人在池塘邊那顆粗大的楓樹下躺著。咱們村有三大樹,村口的柿子樹,池塘邊的大楓樹,還有一棵我家門口的銀杏樹。都是有人腰粗的樹干,一間房那么大的樹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