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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火起得離你家不遠,不知你當時可注意到了什么蹊蹺事?” 嬌杏道:“今日冬至,我們家本是聚在一起吃了飯就各自歇息了。我夫婿不在家,平日晚上都與婆婆一道睡,我那婆婆睡覺鼾聲極大,縱是有什么事也聽不見了?!?/br> 她又去問馬生:“阿生,你可聽見什么了?” 馬生此時卻還是那副丟了魂的樣子,只一個勁地瑟縮著。顯然大火給他帶來了極大的心理陰影。 練鵲的接近,顯然加重了他的恐懼之情。也不知道在他心里到底是火恐怖一些,還是練鵲恐怖一些。 嬌杏好言勸了幾句,馬生仍是一言不發。 眼瞧著是問不出來什么了,練鵲好笑地看著馬生戰戰兢兢的樣子。他嫂子一個有身子的人此刻還強撐著精神,這馬生卻崩潰地說不話出來了。 嬌杏面上也有些掛不住,道:“這孩子還小,改日待他回過神來我再帶他去找恩公?!?/br> 練鵲想了想,從懷中取出幾兩碎銀。她回了家后,爹娘兄嫂分著幾批給了她好些零用錢,接濟嬌杏的這些并不算什么。她將錢遞給嬌杏。 一雙雪白的素手在昏黃的燈火下顯得十分柔嫩。手心躺著的赫然是一個精致的錦囊。 嬌杏的臉又紅起來,眉眼盈盈地看著練鵲。 她十分動容地道:“恩公救命之恩,賤妾惟有、惟有……” “練姑娘?!眿尚拥南挛膮s被一個男人打斷了。 一個相貌俊秀的年輕人走了進來,四下一看,直直地向練鵲走來。他道:“姑娘可叫在下好找,侯爺說方才見您受了輕傷,便叫了府中醫者為您診治呢?!?/br> 大約是練鵲剛才在巷子里暈倒的一幕太過駭人,陸極處理火情時還抽空吩咐了下來。 練鵲道:“不是什么大事,我回家自己調息便好?!?/br> 嬌杏聽了,聲音都瞬間高了一個度:“恩公受傷了?” 練鵲心中覺得有些丟臉。她以往出入各種絕境都是如履平地,從來都不擔心自己會受傷。如今在火場里救幾個人,都要被抓著各種關懷。 她身上的傷本就不是救人時落下的,而是在江湖上混遭人暗算留下的。他們一個個地這樣說,倒讓練鵲臉上有些掛不住。 這些小心思自然不足為外人道,因此練鵲臉上還是勉強維持著客氣,朝嬌杏道:“黑燈瞎火的,西陵侯年紀大了,眼神便有些不濟。許是他看錯了?!?/br> 陸極屬下:這是哪里來的女壯士? 嬌杏將信將疑,眸中泛起水色,淚珠在眼眶里要落未落地,看著很是可憐。 練鵲聲音略暖,道:“我無礙,你擦擦眼睛?!?/br> 轉身又對那年輕人道:“我與侯爺不過萍水相逢,此番多謝他關懷了?!?/br> 言下之意就是你們侯爺多管閑事有點煩。 年輕的小將心里咯噔一下。 他們軍中有些門路的都知道,侯爺來了西陵,對一個貌美如花的老姑娘另眼相看,都好奇得不行。這傳話的活計還是小將找準時機搶到手的。 誰知老姑娘真人固然好看,卻是個這般感天動地的性格。 太不尋常了。 他們軍中這些同侯爺同吃同住的漢子們,也常常覺得侯爺行事冷漠、不近人情。平日里對他也是一萬分的恭敬,唯恐惹了侯爺怒火被撕了去。這姑娘瞧著嬌嬌軟軟不盈一握的,沒想到卻是女中豪杰,這般大膽! 練鵲頂著小將奇異的敬佩目光,拒絕道:“時辰不早了,咱們先就此別過?!?/br> 語罷,她也沒給人攔她的機會,順手又摸了摸嬌杏的發頂,徑直出去了,消失在夜色里。 嬌杏癡癡地摸著發頂,目送她遠去。 小將被她奇怪的樣子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晌才搖搖頭說:“打擾夫人歇息了,末將告辭了?!?/br> 嬌杏含羞道:“將軍好走?!?/br> 眼睛卻還望著門口。 小將:溜了溜了。 小將回去時,陸極正同他那文士一道看著熊熊烈火。手下的人還在救火。 西陵太守方治在西陵可謂是只手遮天,前些天他兒子方遒被賊人打了,他便覺得自己是被人打了臉,卯足了勁要把這歹人從西陵城里揪出來。他手下那些府兵民丁也都一股腦的全在找歹人。成天的在大街小巷、田間地頭晃悠,從百姓那扒了不少油水。 這才有了陸極的兵來救火的事。方治自己是個老狐貍,若不是被他兒子的事氣壞了頭腦,倒不至于將手底下的人全數派出。 陸極聽了小將回報,點了點頭:“知道了?!?/br> 他不是個愛隨便生氣的,并不在意旁人親近他與否。陸極被拂了好意也不以為然,只叫小將去忙他自己的事情。 文士卻調侃道:“那姑娘可就是之前在酒樓遇見的那位?!?/br> 陸極有一瞬的遲疑,正要否認了,就聽那文士再度搶白道:“那姑娘確實國色天香,無怪咱們想來冷心冷情的侯爺也動了凡心。只是侯爺,您同姑娘相處時可不能一直板著臉,將人嚇跑了可怎么辦?” “你別瞎說,無端壞人閨譽?!标憳O說到閨譽二字時,卻又想起昏暗處練鵲那露在外面得有些刺眼的雪膚。 看那姑娘的神情,倒不像是拘泥這些的。只是她不在意,陸極卻有些糾結,他不僅看了人家姑娘的膀子,還抱了人家,怎么說都是要上門好好賠禮道歉的。陸極本是想著叫自己府上的醫者給練鵲好好瞧瞧傷,再贈她一些上好的傷藥補品,這事便可揭過了。 可練鵲拒絕了。 陸極十分為難地想著這樁事,臉上卻一點沒露出來。反而不著痕跡地將話題再度轉到這火上,問:“先生有何見解?” 文士道:“這火卻是來得巧,侯爺救火得了民心,咱們在西陵行事也方便些?!?/br> 陸極沉著臉道:“百姓們可都安置好了?” “是?!蔽氖抗Ь吹氐?,“在下已經吩咐下去,將咱們府中的余糧余錢分發給百姓們以供災后重建?!?/br> 文士頓了頓,又道:“這火起得蹊蹺,怕是有心人故意為之。侯爺本不該摻和進來?!?/br> “在下跟著您多年,知道侯爺仁善,可百姓們卻不知道?!蔽氖孔约赫f著,都覺得陸極有些凄涼。天下誰人不知道陸極殘暴不仁?就連街上的三歲小孩,聽到陸極的名字也大氣不敢出一聲。偏偏眾人口中的兇悍人物,陸極自己卻是個再仁善不過的主了。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陸極與方治不同,初來乍到,又兇名在外??v使是施恩與別人,也能被傳出無限的風言風語來。因此文士做事時力求小心妥當,不給他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他這廂正嘆惋著,卻聽陸極說道:“你管他們做什么?” 然后便沒有了。寂靜之中只聽得到烈火吞噬梁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