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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什么簡單事兒。因此,相較之下,他更為眼饞的還是淮城長公主手里的那支千機軍。 可惜他屢屢蠱惑帝王,卻未見成效后,忽而意識到,僅靠蠱惑還遠遠不夠,興許還需要更為致命的手段,讓這位公主失去帝王寵信。 不過,讓王符更為難以預料到的,卻是這位不知隱忍、喜怒外放的長公主,居然隱隱有了和他奪取政權的局勢。 未時,王符一撩衣擺越過內殿的門檻,于清光中瞥見了正將奏折緩緩翻過一頁的公主,他眼中閃過些許晦色。 緩緩的,他想起了顧九思的話。 公主之貴,遠過君王矣。 …… 洛陽越臨近正月,天也越發的冷了,一連幾日都是白雪連綿。紫微城的紅墻黛瓦被覆上了層層斑白的錦緞,在天輝破曉時,流光滿目,晶瑩明潔得宛若碎了遍地的琉璃。 姜昭不愛穿厚重的襖子,故而風一大,就受了點寒。這日她躺在床上喝了點姜茶,耳邊盡是和尚叨叨絮絮的叮囑,和尚近日似乎也忙得很,姜昭一閉眼都是他在和這個和尚那個道士,說些深奧得叫人聽不明白的話,她聽不懂,但也曉得不能擾他分心,所以甚少喚他。 細細算來,今日真是他們難得一次的交談。 她捧著盛著姜茶的瓷杯,連連應是。其實自從母后去了行宮修養后,就少有人會這樣嘮叨地關心她了。 年少時不知父母心,屢屢嫌這兒煩那兒的,如今懂了明白了,卻已然物是人非。 倘若不是情真意切的關懷,又豈會有人愿意多費口舌? “和尚啊……”姜昭倚著榻頭的秋色軟枕,輕輕呢喃一聲,眼底融下了一池暖水,“我時常感謝上蒼,謝他讓我識得了你,若無你……若無你……” 她緩緩停了聲。 姜昭想著,若無這樣好的人一直伴著她,她又該是如何光景?興許是孤身一人在這政治漩渦里苦苦掙扎,又興許在歷經跌宕后磨滅了心志…… 她垂眸飲盡散著熱氣的姜茶,忽而意識到原來在孤身苦斗時,總有一個人伴著,是何等幸事。 “殿下,沒有什么‘若無’,遇見便是遇見,識得便是識得?!?/br> 身在珈藍殿堂的僧人,面對諸多佛陀,緩緩放下了持珠。 他溫聲:“緣起而動念,既定之事又豈有‘若是’之說?” 正如他……正如他也從不曾、從不敢想過,在萬相靈宮十年如一日的生涯里,若無姜昭長伴,又該是何等寂寥。 適時,珈藍殿外有僧人求見,說是三清觀有道師請求論道,而此人自稱是華丹真人。 止妄緩緩掀開眼簾,眼底微波輕涌,似有蓮華在眼波中翩然搖漾,他再度拾起持珠,起身走出珈藍殿。 華丹真人,名喚顧九思。 正是傳言之中蠱惑君王癡迷道術、無心朝政的妖道,也正是惹得君王與姜昭多次不睦的禍端。 國寺的珈藍殿外,止妄手持念珠,朝著那身著月白袍的道人微微行了佛禮。 那道人漫不經心地掀起眼皮,遙遙望來。 他周遭是僧道一眾,此行受三清觀所托來此會一會這西域而來的法師,卻不想僅此一眼,便從此人身上瞧得了日后的佛法傳世之命。 傳道渡惡,澤披眾生。 顧九思修習相術多年,卻也并非全然偏信相術之人,然而此時此刻,見這西域法師姿容清俊秀逸、不似凡俗,于雪色天光中靜若蓮花,這等華光寶相之下,竟也生了幾分忌憚之意。 他當即斂了容色端正儀態,亦朝止妄行了個道家之禮。 這一場論道,設立于國寺的珈藍殿前,因三清觀請來了這頗受君主喜愛的華丹真人,又想著借此打壓禪宗,便有意將此事鬧得沸沸揚揚,如今偌大的國寺,賓客如云,竟如昔年香火最為鼎盛之時,其中也不乏朝中顯貴。 寺中僧眾在待客奔走間,穿梭過此人海,心里也難免有了些許惶惶不安。畢竟近來洛陽佛道相論越多,卻近乎是敗多勝少,倘若此次國寺介入也無法扭轉頹勢,此后洛陽恐是道家獨得香火了。 一小僧在止妄身側點上了檀香,青煙如輕薄至極的云紗般,將那團蒲上的秀色法師籠在其間,他的目光清清淺淺地掃來,似殿中神佛寶髻之上的明珠。小僧略為晃神,在迷迷糊糊間,竟忍不住朝止妄道:“此后洛陽禪宗的盛衰,全已付于法師今日爾?!?/br> 止妄合掌一禮,卻不言一語。 他的余光已瞧見顧九思身前的香燃起,不過片刻,二人身側的香頭折落,灰燼飄散。 周遭驟然一靜,只待二人開論。 顧九思道:“聽聞法師自西域佛國而來,敢問讀過中原幾許書?” 止妄聞言,腦中卻不由自主地浮過宮中藏書閣的那些經史子集。 昔年姜昭聰敏,與宮中先生爭論儒道名家之言,先生被這公主擾得不勝其煩,便斥她“經史子集不曾讀過幾分,便以鄙陋之見曲解名家之言!”那心高氣傲的公主自是聽不得這般話,便將自己關在了藏書閣中,苦讀了許久,誓要將這先生論倒才罷休。 第74章 他是她的佛陀 “略通一二?!?/br> 止妄每每回憶這些與姜昭有關的事兒, 心中不免就生了笑,他緩了緩,朝顧九思如是道。 然顧九思見他神色怔忡, 半響才肯答復,便以為這位西域法師興許是不善中原的學問,心下倒有了幾分算計。 日暉之光流轉, 在此二人的衣袂上幾經浮動。顧九思的目光流連過寺中畫壁, 笑而道:“中原有一蘇姓學士,曾住寺中,留一詩云:‘溪聲盡是廣長舌, 山色無非清凈身。夜來八萬四千偈, 他日如何舉似人?’,法師以為,此境界如何?” 顧九思口中的蘇學士為前朝的詩詞大家,因作下此詩而入禪宗,號為居士, 在中原禪宗與詩壇上被列為以詩入禪的第一人。 以此為論道之題,也著實是刁鉆。論壇外的眾人各有竊語,多是覺著此題不好品評。 止妄稍一思量, 不急不緩:“貧僧以為, 蘇學士之詩氣勢不俗, 卻是好詩,然于佛門學問中卻實乃門外漢之論?!?/br> 顧九思抬了抬眼皮, 心說這和尚倒是好膽色?!胺◣熡写烁咭?,不若就此談一談是如何見解?” 止妄道:“蘇學士的詩意以溪聲作為佛陀說法的聲音,以山巒作為佛陀的法身,皆有所寄托之物, 倘若不聞溪聲,不見山巒,當如何?” “若見萬物,萬物即是佛,若不見萬物,佛亦在心中。蘇學士詩中,已有幾分著相了?!?/br> 顧九思拊掌道:“甚妙?!?/br> 止妄望著他,溫聲:“近日貧僧拜讀道宗之作,有諸多不明之處,不知道師可愿解惑?” 顧九思抬手:“法師請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