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瑯終于意識到不對勁,轉頭看向身側的和尚。 他雙目赤紅,“這是怎么回事,你騙我?!” 那和尚一聲不吭,他將西域彎刀丟在地上,仰頭看向殿前的女郎。 寒風而過,無邊蕭瑟。 曾于虛幻之中見過無數次的人,眉是那個眉,眼是那個眼,就這么活生生地站在了面前,是如此清晰而真實。 姜昭在殿前長階上垂目看來,只見那身著銀紋法衣的和尚,淌過遍地鮮血慢慢地朝她走來,他衣染風塵與血腥,終于出現在她的跟前。 姜昭緊緊地、緊緊地握著蛇骨鞭。 曾經高傲驕矜的淮城長公主從臺階步步走下,她伸出手,修長亮潔的指尖落在僧人的眼尾,慢慢地,滑過他的一雙慈悲目,順著他高聳的鼻梁,落在了泛白的唇畔。 宛若軟羽拂過的觸碰,柔之又柔,輕之又輕。 最后,姜昭的手停在了止妄的面頰之側,擦去他面上無意沾染的血漬,“謝謝……” 止妄閉了眼,輕輕咳了一聲,他垂首將下顎抵在了姜昭的頭頂,面容平和,輕聲道:“不客氣?!?/br> 他本是不染纖塵,不染罪孽的佛子,卻為一人屢屢破戒,沾染了一身罪與罰。 如今只得到了一聲“謝謝”。 他的萬般苦難與背離信仰所承受的折磨,最后也只化作了一聲“不客氣”。 但誠如曾經所言,心甘情愿就再沒有什么值不值得。 姜昭感覺身子一沉,止妄似乎將整個人都靠在了她身上,她忽然覺得不對勁,連忙伸手扶住止妄,然而這么一扶,卻讓她摸到了些許粘膩的東西。 姜昭收回手,垂頭一看,只見滿手皆是血,可怖至極。 “和尚?和尚?!”她一時心慌意亂,目眥盡裂地喊道,“還不快去叫太醫?!?/br> 止妄作為西域佛國的佛子,也學了些許武藝強身健體,但他常年待在萬相靈宮,只以武健體,算不得出眾。故而在公主府與人亂戰時,一不留神就被砍了一刀。 姜昭令府兵抬著他進寢殿休養,她看著擔架上那人沒入殿內,穩了穩心神,再度回頭,又依舊是那銳不可擋的長公主。 生死存亡之際,所有情緒都不能影響她。 父皇生前教過她,為將之道,當先治心,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 姜昭走到被壓著跪在地上的成瑯面前,俯身道:“他沒騙你,南瑤被囚是真,不過不是孤關起來的?!?/br> “孤今日被你所救,算你一功,他日定會重重賞賜?!?/br> 成瑯惡狠狠地盯著她,咬牙切齒地道:“我不要什么狗屁賞賜,告訴我,南窈在哪里?!” 姜昭一揮手,府兵放開了他。 “她被人關在幽庭院,你去救她吧?!?/br> * 辰時二刻。 姜昭令眾府兵迅速肅清公主府的逆賊之后,又率領著他們一路奔赴神武門。 她頻頻加鞭,手里纏繞的馬繩,深深地陷入了她的皮rou里。 柳彧離開已有一炷香的時間,算上與謝良的人馬集合,再前往神武門所耗費的,這會兒必定已經抵達,甚至可能已經開始廝殺起來了。 姜昭心中反復盤算著,目光卻依舊狠厲地直視前方。她再度使下狠勁加了一鞭,胯下白馬受痛嘶鳴一聲,又撒開蹄子加速往前跑。 姜昭揚聲喝道:“跟上我!” 后頭百名府兵,手持長戈,步伐統一地緊隨其后。 將近辰時三刻。 公主府一眾堪堪抵達神武門。 神武門遍地尸骸,顯然已經經歷了一場亂戰。 姜昭見此,不敢停留一會兒,領著府兵直往里頭沖。 這會兒,謝、柳兩人的兵馬穿過陶光園,繞過徽猷殿,正直逼君王居住的貞觀殿。 他們一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闖宮城。尚在昏寐中的人,尚且還未清醒,就已然人頭落地。 謝良舉劍喊道:“今日必取王符狗賊項上人頭,清我君王身側小人,給我殺?。。?!” 一聲擲地,萬呼喧天。 宮城之中狼煙已起,驚醒了尚在打坐修道的君王。 姜硯睜眼,不明所以地問道:“外頭發生了什么事?” 時常與之同寢同食的王符,今日正巧在宮中,他從外頭匆匆趕來,已是滿頭大汗,他急聲道:“陛下,好像有闖宮城了,我們快去避一避吧!” 姜硯面色一白,他抿了抿唇,但多年所學的君王氣度,讓他強行壓下了慌亂,道:“何人膽敢闖宮城,禁衛軍何在?!” 王符方才聽見外頭的喊聲,是要來取他的人頭的,他本就是貪生怕死之人,如今自然是急得團團轉,他勸道:“陛下,是申國公和柳駙馬帶人闖了進來,他們這是要謀逆?。?!” 殺伐聲越來越近,禍亂皇權的口號也越來越清晰。 姜硯推開王符,走至宮殿門口,只見外頭火光沖天,一隊隊兵馬舉著火把,在暗夜里猶如漂浮的火團。 一聲又一聲的清君側。 一聲又一聲要取王符項上人頭的吶喊。 他倏的轉頭看向王符,神色茫然,“王符,他們為什么要殺你?” 王符渾身一僵,他依附著君王的信任與親近,才能得到如今的權力與地位,他斷然不能讓君王對他心生懷疑,于是立即撇清關系道:“陛下,殺我不過是借口,他們這可是要篡位奪權?。。?!” “陛下??!沒有時間了,我們快躲起來吧?。?!” 王符喊來貞觀殿內的禁衛,令他們護送君王往大業門躲開亂黨。 王符對著依舊恍惚的姜硯道:“昔日陛下視臣為臂膀,信任臣,親近臣,臣受皇恩不剩感激,故而陛下想求道臣就助您求道,想獲清閑臣就替您處理朝務,今日亂黨借臣之名,妄想傷害陛下…” 王符抽出侍衛腰側的長劍,恨聲喝道:“臣定然是不容許的,陛下務必保重自己,臣此生愿為您,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姜硯生性優柔寡斷,原本也算是個頗重感情的人,重感情不算是什么壞事,可壞便壞在,他是帝王,卻還重錯了人。 此時聽見了王符的這般說辭,他心神一顫,回想起昔日王符對他言聽計從、體貼入微的情景,他又如何能下得了這狠心。 姜硯閉了閉眼,對王符道:“這本就是亂臣賊子的jian計,你又何必枉送性命,你一路輔佐朕走到今天,朕斷然不會將你推出去?!?/br> 本該身著君王冕服的姜硯,卻穿著一身道袍居于天子殿堂。 他放目一眺,遠處的火光越來越近,nongnong煙霧升上天際,在無邊無際的黑夜里,宛若密布的烏云。 黑云壓城城欲摧。 姜硯忽然意識到,或許他真的沒有父皇的氣魄,也沒有成為君王的本事,他壓制不了朝臣,權衡不了對錯。 他仁善,也很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