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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居高臨下,看著坐在那的余秋遠。他頭上沾了片落下的菩提葉。大約是從分開起,便一直在這里,沒有離開過。連衣裳上被他揪出來的褶皺,也沒有撫平。“它難過,你為什么不管?!?/br>容庭芳蹲下身來:“你難過,又為什么不說?!?/br>余秋遠只是看著他,眼里像被雨水洗過。這雙眼睛,容庭芳從一開始就很喜歡。覺得多情,欲語還休,又干凈,一覽無余。如今才覺得里面盛滿的是說不出來的話,只是他自己沒有看懂。“我回來,是因為你有句話還沒有回答我?!?/br>容庭芳道:“沙那陀待我如親人。那你呢?”他們兩個人,從認識到現在,連一句互訴衷腸的話都沒有說過。容庭芳自己也覺得奇怪,似乎是淡薄,又似乎可有可無。說在一起,便在一起。說分開,好像也沒有挽留。他本來以為,這話本終是假的,世間情愛也不過如此。說十分,只有三分。“我只最后問一遍?!比萃シ嫉?,“不是問他,是問你?!?/br>“你也待我如至親?”“……不是?!?/br>在容庭芳的注視之下,余秋遠終于開口。一開口,眼中就有了濕意。“他是,我不是?!?/br>余秋遠本來以為,容庭芳不喜歡回頭的性子是改不了的。有些事一個人埋在心里實在太苦。太苦的時候,哪怕是一點點期望,都叫人覺得美好,珍而重之,不敢過于用力。就怕一伸手,是夢醒了,泡沫破了。從前余秋遠覺得龍鳳本該呈祥,他們天生就是一起的。后來揣著希望,心想最多時間久了些,總是能相認。現在他想要的不多——只要容庭芳意氣風發,好端端活著。他遠遠看著就好。可是容庭芳就和海底的明珠一樣璀璨張揚,叫人不能移開目光,又想靠近,又怕靠得太近。今生能有容庭芳的回應,能有湖畔承諾,水中別情,余秋遠根本沒有奢求過。“他敬仰你,我喜歡你?!?/br>“他待你一片赤誠,我卻是私心作祟?!?/br>余秋遠還不知道,容庭芳把他祖宗三代都翻了遍,只以為對方尚在怪他不曾將沙那陀的事盡數告之??墒巧衬峭拥氖?,因為從開始就做了選擇,到后來就沒有辦法回頭。黑面僧死了,很好,余秋遠自己下的手。此事了卻,便如沉石,再不復起。他本來是這么認為的。可惜人算始終不如天算。容庭芳看了余秋遠很久,而后一俯身,抱住了他。“這不就好了?!?/br>“他待我如至親,我視他為心腹。你對我存私心,我亦不懷好意?!?/br>他輕輕拍著余秋遠的背。就像當初,余秋遠曾經對他做過的一樣。夕陽暮色,幼龍玩累了水,趴在岸邊沉沉睡去。他的夢境之中,總會有一個人將他抱在膝上,拍著他的背心,溫柔地哄他。雖然每次醒來,都是躺在樹祖的身上,可是容庭芳誰也沒有告訴,在他的意識之中,有個人半身紅衣浸在水里,是這深黑的幽潭唯一的艷色。余秋遠記得的那些,容庭芳想不起來。他今生有記憶的時候,便長在幽潭。在過往的歲月中,他與余秋遠頭一回見面,便是他新任魔尊那一天,去蓬萊立下馬威。當時銀衣的仙人率蓬萊弟子迎戰南海邊,魔界與蓬萊唇槍舌戰的哄笑聲之中,容庭芳噙著示威的笑,目光就落在了蓬萊真人身上。我不記得,也還不是他。容庭芳心想。但不管他是誰——“我都喜歡你?!币灰娒婢拖矚g。就算忘盡前塵,也印在心底。萬丈紅塵中,只有他一個人,見第一眼便是與其他人不一樣的。他二人,分明互相傾心之久。卻是一個忘了,一個不敢說。最后剩下的就是猜測和蹉跎。容庭芳的情愛之心再淡薄,唯一的那些聚攏起來,便叫余秋遠。“本來我想等一等?!?/br>等萬龍吐珠,等百鳥朝鳳,等古拔旰把金銀玉器備全,再率魔界千軍萬馬,騎鐵甲犀牛,浩浩蕩蕩來南海敲門。如果蓬萊不給人,就把人搶回去。但是現在容庭芳覺得,太慢了,也太晚了。應該在動念頭的時候就直接連人帶窩一起端走。他還有些后悔,當年一時頭熱跳無盡崖的時候,如果能回一回頭,或許他身著紅衣的新郎,就已經找到了。偏倒如今找什么紅衣人,還叫余秋遠一道找。“原來一直都是你?!?/br>作者有話要說: 選擇題發了!簡答題發了!應用題發了!還有附加題!芳芳(舉手):要搞事,沒和你商量,隨便說一聲的那種。第86章尊師重道余秋遠沒明白容庭芳的意思,但他被容庭芳的‘喜歡’二字砸得一懵。除卻當日在萬鶴山莊的婆娑幻境中,他覺得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才會在幻境里見到容庭芳,能與他有片刻安寧的相處,還聽到對方說‘吾心甚悅’,實際上到目前為止,近千年來,容庭芳從未有過半句喜悅之辭。哪怕是在魔界那一次,如果不是旁人煽風點火,容庭芳撐死了也只會硬著頭皮叫他許愿,而沒有其他。至于后來,不管是哪一回都好,這種事興起而為,余秋遠沒有多想過,他也不狷介。同為妖,在這一方面,兩個人都很吃得開。何況相守本不易,相知亦是難,片刻溫存豈非已經知足?容庭芳見余秋遠呆呆望過來,眼中是不敢相信,心底不禁嘆了口氣。初時他當然是生氣的,過了三百年,他記一個人記了三百年,突然知道這個人時常就在身邊,而他竟然還一直當著本人的面提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豈非暴跳如雷?剛殺到蓬萊的時候,容庭芳宰了這只鳥的心都有,滿腦子被戲弄過后的憤怒。更覺得,原來余秋遠對他好,也不過是因為受了沙那陀的影響,并非出自他本心的。這種好,容庭芳不需要,也不稀罕。但后來聽余秋遠親口和他說沙那陀的事,憤怒之余,曾經藏在心底的柔軟就又浮了出來。說到底,他對沙那陀是不冷不淡,但沙那陀為他做的一切,容庭芳不是不動容。只是他這個人懶于開口。何況魔的生命如此長,容庭芳愿意封他四方城大將之位,便是一種委婉的信任。哪里知道沙那陀死得那么快,一點表達的機會都不給他。他那段時間,是有些入了魔障。動轍大怒,手下無辜牽連的魔將已有些不滿,別說本來就對他不服氣的人了,甚至私下造謠說魔尊瘋了。這些容庭芳都知道,他只是不在乎而已。既懶于開口,又不愿解釋。底下不服便打,打一頓不行就兩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