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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對于馮究望這種家庭的孩子來說,“普通”是難以用想象自動填充完整的。所以他稍頓了頓,認真思考起來。馮究望倒也沒有催促他,看他不自覺啃上自己的手指,唾液沾在指尖變得濕潤,今天穿著連帽衫,過于寬松的設計,領口圓潤勾勒出鎖骨。他只不過是略帶好奇地隨口一問,沒想到俞還會顧慮這么多。“我媽脾氣有些急,說話很快,別人一聽不懂她的話她就愛連比帶劃,我爸性格比較溫吞,和和氣氣的,我可能隨了他吧……其實兩者都有點,我有時候還蠻愛嘮叨的?!庇徇€說著笑了笑,像花朵溫柔地展開花瓣,緊繃的身子放松下來,“他倆有自己的日子過,對我管得不是很嚴,大多數時候都把選擇權交給我自己,考什么樣的學校做什么工作,他們都支持我?!?/br>馮究望問:“他們相愛嗎?”俞還不假思索:“當然?!比缓笏终f,“我都講了這么多,是不是該輪到你了?”馮究望有些意外地挑挑眉,明白俞還是想開導自己。他并不是很喜歡提起過去的事,那曾經一度是他的逆鱗,也不想聽別人啰嗦又無用的安慰,可是對面的人露出了期待的表情,作為交換,他總覺得自己應該還一點什么給他。“我爸很強勢,強勢又不聽別人勸,嗓門還很大,很吵,我不像他?!彼谝淮稳ズ蛣e人說起馮琛,非常主觀地甚至帶一些幼稚色彩去評價自己的父親,“但是他很聽我媽的話?!?/br>那個“但是”是一個轉折。俞還本以為他會說自己現在的家庭,卻很快意識到不是。他在講自己已經去世的母親。“我上小學后我媽身體就不好,一直喝中藥調養,后來住院、治療,耗了兩年多,結果還是沒熬過去?!?/br>每周五的晚上馮究望都去看望母親,醫院里難聞的消毒水味,女人消瘦凹陷的面龐、溫涼的手指和充滿病態的笑容都是他記憶里的一部分。“她還沒有病的那么嚴重的時候,我常常被我爸嫌棄。他總是說不該這么早就要孩子,他和我媽還有很多地方沒有去過?!?/br>他說這些時神色始終淡淡的。“我媽重病的那段時間,他一直很憔悴,胡子不刮,脾氣暴躁,一點小事都夠他罵很久?!彼f著頓了頓,露出明顯的嫌惡表情,“我懷疑他有很多天沒洗澡,可能連臉都沒洗,總之……很埋汰,蓬頭垢面?!?/br>俞還想自己一定不能笑,可是馮究望表現出的厭煩情緒太明顯了,像個小孩子一樣。“后來我媽死了,他脾氣依舊很暴躁,沒人治得了他,我被送到了爺爺家?!瘪T究望說著似乎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慢慢扯出笑容,優雅地冰冷地,“然后過了一年,他再婚生了個女兒?!?/br>俞還愣了。馮究望卻笑起來,好像對眼下這個情形很滿意。他問俞還:“老師,你說他到底愛不愛我媽?”他并不追求答案。因為答案根本不重要,只要有結果就夠了,更多是在逗弄俞還。俞還的確沒法說什么,好像說什么都是錯。他露出無措的表情令馮究望更加滿意了,可是笑容掛在臉上不到半秒,被突然湊過來的那只手打斷了。那應該是第一次俞還主動接觸他,修長干凈的手落在他的頭發上,有些猶豫地順順毛,短硬的頭發扎在掌心,狼崽一樣。“我不知道?!庇徇€直接說了不知道,撤回手,“或許你該當面問一問他?!?/br>“俞還?”馮究望卻對他剛才的舉動表示疑惑。“嗯?”俞還選擇裝傻。馮究望緩慢看了他一眼,沒再提這茬。“我問過他?!瘪T究望說。“你爸爸怎么說?”馮究望像在回憶:“他什么也沒說?!?/br>那時候他剛知道陳芳梅的存在,當著女人的面,他問馮?。骸澳俏覌屗闶裁??”馮琛沒有回答。馮究望心里有了答案。母親是白玫瑰,是余留在心底鮮艷的紅色,是曾經的摯愛同樣也是個死人。死人和活人怎么比。死人聽不見回答,可是活人聽得見啊。馮琛無論回答什么,陳芳梅都會難堪,在場的所有人都會很難堪。少年人恣意妄為,性格張狂又不服管教,從不體諒大人的難處——那是他們給他下的定論,并且在后來的那件事情上更加印證了他們的想法。“私底下叫你老師真的好奇怪,明明我們都這么熟了?!瘪T究望再次提到這件事。俞還立馬瞪眼:“那也不能直接叫我名字!”“為什么?”“我是你長輩?!?/br>馮究望想了想,“那叫哥?”俞還挑不出毛病,可直覺自己不應該答應,那邊馮究望催促道:“他們不是都叫你‘俞哥’嗎?”他只能說:“可、可以吧?”“噢?!瘪T究望說,“哥?!?/br>少年的聲音低沉,像撥動一根琴弦余音在胸口震顫。俞還沒想到只是差一個字區別會這么大,這無形中又把兩個人的距離拉近。他露出明顯的苦惱表情,馮究望心里又滋生出其他念頭,很突兀地往窗外看。俞還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心里咯噔一下。馮究望在看他進店之前站的那個位置。——他看到了。俞還剛才站在外面和另外一個人說話。“我可以問嗎?”馮究望說。俞還的脊背僵直,隱隱泛著酸,緊繃的那口氣呼出來,有些狼狽地認命了。“我說不可以有用嗎?”“或許有?”馮究望說,“真是好巧啊,又被我看到了,哥?!?/br>他現在叫“哥”有種莫名的嘲諷感。俞還一想到自己之前的舉動都被男孩盡收眼底,他卻假裝什么都沒發生,還聽自己講那些有的沒的狗屁不通的道理——說不定在心里怎么嘲笑自己。他羞恥的滿臉通紅,眼里水汪汪一片,睫毛在顫,像搖搖欲墜的蝴蝶翅膀。半小時前。馮究望剛好退出游戲,抬頭便看到玻璃窗外背對著俞還講話的男人。他還是只有一個背影。和俞還差不多的身高,穿得西裝革履,隱約能看到耳后的眼鏡框架。馮究望掏出手機,放大再放大卻不是為了照清楚那個男人的臉。他在看俞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