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里的強調說話，一個個聲調婉轉得九曲十八彎，惡心得人只想吐個九連環。

林驍陽悄悄拿出手機，完成給對象分享日常任務。

羊仔：【我們班幾個傻子在學唱戲，我不行了，真的要死了?！?/br>
過了半晌，那邊才回：【？】不過他回復的時機不是很好，林驍陽剛好把手機放儲物間里充電呢，壓根兒沒時間來看消息。

競賽完的日子對于林驍陽來說就像是咸魚沒了目標，對學習的那點兒精神勁兒也散得干干凈凈，一懶就懶了一個星期，直到周六放學。

對高二學生來說，一個完整的周末已然成了天方夜譚。一中和三中相似，每周六中午十一點鐘放學，周日下午六點前返校。

林驍陽從來都是自己趕公交車回去，沒人來接他。賀鈞他爸在正門，林驍陽自己要走后門，于是打了個招呼便分開了。

他趕419路公交，一路直達他家。公交車站人滿為患，他邊玩手機邊等，看見年級競賽群里老師艾特全員，發了語音消息。

“同學們，現在競賽難度越來越大，學生壓力和老師壓力都在增大。為了以后我們市乃至我們省能夠出現更多優秀人才，現在本市幾個重點中學聯合決定開辦一個補習班，專供物理競賽的學生補習。有意者私聊我報名考核?！?/br>
林驍陽對補課完全沒有興趣，此時就像當做沒看到。沒想到下一秒老師的電話就打了過來，簡直是步步緊逼：“林驍陽啊?！?/br>
“……老師好?！?/br>
“剛剛我在群里發的語音你聽了嗎？關于物理競賽的專業培訓的，學校說了，誰不去都行，你必須去?！?/br>
林驍陽：“……”

“是我們學校老師教還是每個學校都有老師？”他問。

“每個學校啊，而且學生也是混著分的，每個學校的都有幾個?！?/br>
“行吧?！绷烛旉柕皖^看著地面，腳尖碰撞腳尖，祭出了拖延大法：“那回頭我問問我爸媽，跟他們商量一下再說?！?/br>
“行?！崩蠋煉炝穗娫?。

……這年頭老師補課也能這么理直氣壯嗎。

林驍陽想，靠，又在強制要求我花錢補課，這到底是為什么。

419路公交車不多，上面坐的人也不多，對林驍陽這樣提著箱子的返家學生極其友好。他在后排找了個位置坐下，車晃悠悠開起來，外頭的景色也晃晃悠悠地變得模糊。

林驍陽戴著耳機聽歌，音量開到最小。他在模模糊糊的搖滾音樂里闔上眼睛，舒舒服服地打了一個綿長的盹。

一個盹打到有人拍著他肩膀麻煩他讓一讓才結束。

“不好意思，能把腿收一下讓我進去嗎？”

站他旁邊的人客客氣氣地問。

林驍陽睜開模糊迷蒙的眼睛，訥訥地應了一聲，蜷起兩條腿讓來人能方便地進去。

然后他聽見了一道似曾相識的，讓人不那么歡迎的聲音。

“午安，閉嘴同學?！?/br>
是段邯。

林驍陽猛地清醒過來，靜靜地看著坐在自己左側的男生，半晌合上眼倒下去，絮絮叨叨地念——

“噩夢吧，這肯定是個噩夢吧？”

“是真的?！倍魏f著，語氣不乏惋惜，“我可以扇你一耳光幫你測測真假?！?/br>
……

嘴這么欠，看來是真的了。

林驍陽心是真有點兒累。

世界上最倒霉的事情是什么？

不是喝涼水塞牙，不是吃飯有蒼蠅吃餅有硬幣，而是你和一個你看不慣的人坐了同一輛車、在同一站下，現在還在往同一個方向走。

林驍陽拖著箱子走在前面，段邯背著書包走在后面。

到了小區門口，林驍陽拿出鑰匙刷卡進門，本來以為自己終于擺脫掉段邯了，回頭一看，那廝也正在包里掏著什么——

是一把和林驍陽手上外形幾乎一樣的鑰匙。

“好巧啊，”段邯走進來，“我們住一個小區？我家剛搬過來就給我一個驚喜?！?/br>
“我覺得是驚嚇?！绷烛旉柛砂桶偷亟恿艘痪?，繼續往家里走。

他們開了同一扇單元門。

“好巧啊，”段邯的笑容也淡了，“我們似乎，住同一個單元哈?！?/br>
他們又開了同一扇大樓門。

“……真巧，”段邯笑不出來了，“我們這是住同一棟樓啊?！?/br>
最后他們摁了同一個電梯樓層的時候，段邯和林驍陽的臉一塊兒木了。

“你說這，是不是緣?！倍魏胄?，又有點笑不出來，“你好啊，鄰居？”

林驍陽想哭。

鄰居，我不好。

啊——?。?！

☆、第四章

“回來了??？”

林驍陽開門進屋，正看電視的柯女士聽見聲響，往玄關這兒掃了一眼：“今天有點兒晚啊，給留堂了嗎？”

“媽，我初中開始就沒被留過了?！绷烛旉柼叩粜?，把書包隨意地扔在沙發邊?？屡坎粷M他的大動靜，伸腳把書包踢倒了。

作為兒子，林驍陽管不了親媽的心理年齡，加上“那孫子跟我是鄰居”這事兒對他造成的沖擊實在有點大，林驍陽現在也沒心情跟他媽鬧騰。

柯女士察覺出來兒子狀態不對，摁了暫停：“怎么焉兒巴了？出什么事了？”

“沒?！绷烛旉栒f，“哎，媽，我們隔壁什么時候搬來了新戶??？”

柯女士：“哦，上個星期吧。你問這個做什么？認識的人？”

“不是，我就問問?！绷烛旉柋е鴤€布抱枕滾了一圈，才站起來往廚房跑：“午飯在廚房嗎，我自己去熱一下?！?/br>
柯女士回了句“快去”，又把電視劇開著了。

因為高二特殊的放學時間，林驍陽每回都是到家后自己去廚房把剩飯熱熱湊合吃。

柯女士廚藝一般，勝在調料方面比學校食堂友好。林驍陽吃多了食堂，每周吃一回親媽的飯，還覺得怪好吃的。

今天柯女士做了可樂雞翅，味道不錯，賣相極丑——黑乎乎的幾塊雞翅躺在盤子中間。林驍陽覺得，能把飯做成這樣，他媽也是別有一番造化。

他拿出手機拍了兩張照片，給阿寒發了過去：【看看，羊羊的美餐?！?/br>
阿寒回得很快：【？這什么，好恐怖，最后最后一頓午餐還是鴻門宴？】

林驍陽咬著筷子笑起來：【是雞翅，我媽做的，味道無敵好［大拇指］】

阿寒：【看出來了，阿姨這道菜的水平，不顯山不露水，簡直太高超了?！?/br>
阿寒：【我想這只雞要是泉下有知自己死后還能免費美黑，得高興得揭棺而起，再死一次?！?/br>
……阿寒真的好會說一男的，小嘴抹了蜜舌頭淬了毒，偏偏句句都賊有意思。

林驍陽不方便大聲笑出來，只能在原地抖著肩膀笑得像個二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