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略差，常靖玉殷勤地給他倒茶，又問凌虹霓：“阿云還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嗎？”

“嗯……我想看燈會?！绷韬缒揠p手托腮，有些向往，“可惜我錯過燈會時間了，只能買點花燈和煙火放，家里爹肯定不準我玩這些?！?/br>
“令尊確實有些嚴厲?！背＞赣窀袊@，他小時候幾乎從未受過什么管束。

凌旭輝趴在桌上，似乎有些累，甕聲甕氣地說：“哼，你干脆也別回去算了，沒他管東管西，多自在?！?/br>
凌虹霓眼神突然暗淡下來，像熄滅的燈籠，只殘存著一點幻覺般的余溫。

陸飲霜一怔，他太熟悉這種眼神了，在沉淪境多方混戰的那些年里，失去希望，向命運低頭，白白將血rou揮灑在旁人野心之中的魔修如恒河沙數，他們祈求以此換來些許安慰，說服自己的犧牲是死得其所。

但凌虹霓還小，她不該受人擺布失去自我。

“二哥，你明明知道這是氣話?！绷韬缒薨察o下來，眉眼就顯出超過年齡的成熟，“我知道你在外面不受約束，可父親若是不允，你也要回來?！?/br>
凌旭輝壓在腦門底下的手攥成了拳，他沒抬頭：“那又怎樣，我就是死在外面，也不想再見凌山海?！?/br>
“連我的婚宴……”凌虹霓勉強笑了下，“也不回來嗎？”

她一開口，幾人都十分意外，雅間的門響了兩聲，小二把菜依次端來擺好，桌上珍饈美饌琳瑯滿目，氣氛卻僵硬的不像宴席。

凌旭輝坐直了，又站起來，掏掏耳朵：“你再說一遍？什么婚宴，幾年后的事？”

“不是幾年，是一個月后?！绷韬缒抻行┞淠?，微微低著頭，“看來爹還沒派人通知你，他和巋山祁家談好了，要將我嫁給祁家的小公子，沒轉圜的余地?！?/br>
“祁家那小子是個殘廢，一輩子都煉不到筑基，比我還暴躁，讓你嫁過去……讓自己女兒嫁過去，給一個變態養老送終？”凌旭輝一時難以接受，無力地坐回去，狠狠搓了下臉。

常靖玉試探道：“可你愿意嗎？”

凌虹霓輕輕搖頭：“我的意愿在凌家從不重要，凌家只有家族，沒有任何人的名字?！?/br>
“既然不愿，不如離開?！标戯嬎久?，他干脆替凌虹霓規劃了路線，“世上不只有修真境，北海與極北鴻蒙島較為接近，你可先往鴻蒙島，再轉道去流天境?！?/br>
常靖玉有些詫異陸飲霜會這般直接，便也贊同道：“如果你決定要走，我會盡可能幫你?！?/br>
凌旭輝張了張嘴，不明白為什么常靖玉和陸飲霜都愿意冒著得罪凌家的風險給凌虹霓出主意，他突然覺得自己也是廢物，連親妹都保護不了。

十一年前，他目睹剛剛生下凌虹霓的母親上吊自盡，十一年后，他仍要眼睜睜看著凌虹霓邁入另一個不得抽身的泥沼。

“跟哥走吧，就像那個誰說的，去流天境?！绷栊褫x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你還小，不能這樣放任蹉跎，你該好好修煉，成就一番事業……我們去流天境，凌家的勢力還伸不到那里?！?/br>
夜忱對凌旭輝終于有些刮目相看，陸飲霜既已表態，他便也說道：“我可替你聯絡貨船?！?/br>
凌虹霓心中泛起暖意，這些才認識不到一天的人都會為她發聲，幫她謀劃，而她生活了十一年的凌家卻僅僅是被高墻圈起的囹圄。

她比凌旭輝更知道凌家的無情，她能跑到錦安城來，無非是凌山海一次無傷大雅的縱容，凌山海知道她會為了凌家的利益回來，像牽著線的風箏，飛得再遠，線軸仍在凌山海手中。

“多謝你們，抱歉，讓你們為我費心?！绷韬缒奁鹕硐驇兹松钍┮欢Y，抬頭時眨眨眼，“我感覺好多了，說不定我真能讓修真境大街小巷都流傳‘凌家小姐逃婚’的消息，到時候你們不用買小報都知道內情?！?/br>
凌旭輝仍放不下心，凌虹霓催促他趕緊吃飯，不然待會兒菜就要涼了。

凌虹霓閉口不提，眾人也只能尊重她自己的選擇，陸飲霜不是喜歡順從氛圍的人，喝了兩口茶隨便找個借口出門。

常靖玉告了聲罪，也隨后跟了出去。

陸飲霜靠著天井的圍欄，微微瞇眼，望著天邊萬道霞光，夕陽下他的身影也飄忽起來。

常靖玉趴在欄桿上，沉默了半晌，側頭問：“我原以為前輩不會這么容易被影響?！?/br>
“我心臟不會跳嗎？”陸飲霜冷哼，他自幼就是隨心所欲的，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有選擇的機會，付出了龐大的代價換來今日，才更不愿見有人生來便身不由己。

“哈，前輩說的是?！背＞赣癫缓靡馑嫉負项^，“娘曾說過，人可為義死，可為情死，可為自由而死，我不想見到她為了他人的利益而死，無論是否真的丟掉性命，都不值得……我也曾聽過祁家的傳言，他們過于溺愛無法修煉的小兒子，甚至可以隨意將人命當成玩具討他歡心?！?/br>
“驚霆島和凌山海脫不了干系?！标戯嬎獢嘌?，“屆時如果凌虹霓愿意，我會歡迎她拜入臨淵宮?！?/br>
“前輩覺得她天賦不差？”常靖玉笑起來，有了臨淵宮帝尊的保證，他就無需記掛，若是尹星荷還在世，必然也見不得這種事發生。

“哼，放在臨淵宮也不過普通而已?！标戯嬎p描淡寫道。

“當然，臨淵宮人才濟濟?！背＞赣窀胶?，“天都黑了，我們回去嗎？“

陸飲霜理了理衣袖，起身回雅間。

常靖玉也直起腰來，才踏出一步，他戴著的手鏈突然從中間斷開，常靖玉下意識的撈了一下，還是沒抓到那顆刻著“大吉”的銀珠。

“前輩先回去吧，我下去找找?！背＞赣裥奶炝艘慌?，隱約覺得這不是個好兆頭，但他沒學過卜筮推演，也無法求證。

陸飲霜在門邊站了一會兒，先行進屋，凌旭輝大概又沒忍住喝了一頓，歪在椅子上，像冷似的，抱著胳膊睡著了。

凌虹霓趴在窗臺上看流淌著金紅的街道，若是不說，沒人知道她那張純真的面容下壓抑著喘不過氣的悲哀。

夜忱用空盤子給陸飲霜留了幾樣菜，他不敢肯定陸飲霜會不會嫌棄，試探著把盤子推過去。

這時常靖玉滿臉遺憾的回來，搖了搖頭。

“找不到就算了?！标戯嬎参克?，把盤子轉手推給常靖玉。

常靖玉深吸口氣，也暗自說自己是想多了，坐下動筷吃飯。

夜忱：“……”是他沒眼力見，該留兩份??！

“常道長，待會兒我們買了祈天燈和煙花，去城外放好不好？”凌虹霓探頭看著窗外，頭發被風吹的微亂。

“天色已晚，不如城中尋處僻靜之地吧，城外不太安全?！背＞赣駝竦?，跟蹤他們的人還在，他不能讓凌虹霓冒險。

凌虹霓倒也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