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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警長拿起卷成筒的報紙用力敲了敲桌沿。戴青靜靜坐在他對面的凳子上,“什么照片?”警長一臉你繼續裝的表情,手撐在桌面上慢慢將上身靠過去,“我知道你有游行和槍決的照片,最好都交出來,我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有抹黑文化革命的行為?!?/br>“報社都砸得一干二凈了,哪來的照片?”警長一拍桌子,“你知道要是搜出來你有什么下場嗎?!戴青平靜地看著他,蔥白的手指依舊交疊在膝上,“再把我打一頓嗎?”警長抿緊嘴,往椅子里一靠,“那就請戴女士先住在看守處,接受檢查吧?!?/br>戴青被強行帶走,關在警署好幾日,最后終于來人了,但并沒有帶來放她出去的信息,反而帶來了極壞的消息。她被判了八年牢,原因卻問不出來。最開始她還會奮力反抗,但根本沒有用,只會多挨幾頓打。等她終于挨過了八年的牢獄,這場十年浩劫也走到了尾聲。她走出去時,一時竟不知道自已是幸運的還是不幸的。往年的好友要么離開了蘭城沒有消息,要么就已經死了,白唯夫就是其中一個。戴青痛哭了一夜,第二天去他曾經住的公寓去看看。八年,這公寓也早就改了面貌。她跟保衛室的人說明情況,那個中年人聽完,似乎思索了一會兒,從窗口探出頭來叫住她,“這位小姐,你說的那個白唯夫,他還有一箱東西在這里?!?/br>戴青感到驚訝,她連忙回去,“他什么時候留下來的?”那人道,“不是,是上一個看門的老爺子上去為他收拾的,硬是要我留著等人來領?!?/br>他回身拖出一個黑色格子的箱子,上面全都是灰,戴青一再道謝,把箱子拖了出去,保守起見,她叫了人來把箱子搬回了她的住處才打開來看。里面全都是紙張和書信,那個收拾的老爺子估計也不知道怎么分類,索性都放進來了。她一份一份拿出來整理,這些泛黃發卷的稿紙,都是白唯夫親筆的手稿。戴青看著那藍色的墨跡,眼淚又掉下來,抬手抹了抹眼睛后,才繼續整理。里面還有幾封書信,她根據信封的地址,分了幾小疊。其中有出版社寄來的,也有白唯夫家人和朋友寄來的,最后還有三封信,在那一沓信之中顯得格外鋒薄,輕飄飄的,她拿起來看,這三封信都來自一個叫時安的人。其中最厚的一封甚至還沒有拆開,她猜測這封信寄過來的時候,白唯夫已經不在這里了,可能被關起來了,也可能已經被槍決……她看著這封未被人開啟的信,腦中不由得想起白唯夫之前跟她說的那位“私人醫生”,而且這“時安”兩個字,莫名眼熟。她仔細一回想,心底一震,不禁渾身發起冷來。白唯夫當年被抓去審查就是因為一封舉報信,落款正是時安。戴青捏著這封信,忍不住拆開來看。“唯夫:”“不知你回了蘭城之后怎么樣了,身體是否還健康?頭還痛否?離了我之后,也要記得戒煙和咖啡,事務再忙也不要沒日沒夜地工作,熬壞了身體你是笑嘻嘻,倒叫我擔心得很?!?/br>“你遲遲未給我回信,我日夜擔心著,也日夜思念著,每回半夜醒來,都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去你那,把失落的心重新放回胸膛?!?/br>“你這個壞先生,沒教會我好的,卻教會了我相思的苦。你買的水果糖我已吃完,越往后吃,越覺得沒有你那天喂的甜,我不禁懷疑是廠商偷工減料的狡猾?!?/br>“我想你,我愛你。我從沒同你講過,但我相信你是明白的,你若是還不相信,就抬頭看看那輪圓月,它有多圓,我的愛就有多滿?!?/br>“你怪我不回你的信,我沒有告訴你,那是因為我想寫給你的,遠遠不能用幾張信紙來承擔?!?/br>“看到后請務必趕緊回信,心愛的?!?/br>“時安筆?!?/br>戴青讀完這幾張紙,整個人還處于一種震撼當中,寫得出這些話的人,為什么會寫那封舉報信?戴青陷入了沉默,又慢慢回到桌案邊。.根據白唯夫從月谷回到蘭城后特意寫的筆記,戴青整理出他對文革初期的這些記錄,還知道了他埋在公寓樓下花壇下的古籍。她徹夜做著整理工作,看到這里,眼淚忍不住涌了出來,夾在手指間的鋼筆微微顫抖。白唯夫甚至還留了信給戴青,他自己估計也在出事前一天有了預感,才寫下了交代的信。戴青展開那張信紙,視線模糊地看著,里面除了拜托她幫忙保護好古籍之外,還拜托了她一件事,那就是替他把一封信交給那個叫時安的人。戴青立馬又蹲下去仔細翻那個箱子,最后在一沓詩集里翻出了一封信,她坐回桌案,看著白唯夫那封沒有寄出去的信,聯想起時安寄來沒拆過的信,心中疑惑更加,最終決定去一趟月谷,親自找那個時安問問。.月谷這個地方,比起蘭城來說,小了很多,但風景卻非常好。戴青下了火車后,找到那個“妙濟堂”的位置,她抬起頭,卻發現這里不再是醫館,而是一棟酒樓。她又一路問人,問了許久,才得知那個“時大夫”的消息。“時大夫啊,是個頂好的好人……我的風濕一直是他治的,可惜,可惜……”坐在街邊賣風車玩具的老人嘆著氣。戴青蹲下去,“老人家,可惜什么?”“可惜他年紀輕輕就沉河了?!?/br>戴青睜大眼睛,“您說什么?他什么時候死的?”老人沉吟了一陣,思索道,“八年前吧,他那個未婚妻瘋了那年,對,對對,就是一九六八年?!?/br>“他還有未婚妻?”“是啊,兩個人一起長大的,大家都挺看好的,結果成親前一天時大夫想不通,出了那樣的事……”“老人家,可以麻煩你帶我去見見他未婚妻嗎?”“見不著咯,小貞瘋了幾天后,自己甩了褲腰帶往房梁上一掛,也跟著去了?!?/br>戴青沉默了,道了聲謝后,慢慢站起身。她看著來來往往的街道,拿著信的手垂了下去。低矮的房屋后是廣闊的蒼穹,干凈又澄澈的天藍得發白,遼闊的天幕中幾乎沒有一絲云。一輪明日之下,小鎮川流不息,喧鬧依舊。.番外.“時大夫,您舍友來啦!”醫院中醫診問處門口,保安亭里當班的男人探出窗子,朝走廊里喊了一聲。喊完,他坐回座位上,拿起報紙,不過眼睛悄悄瞥著來找時大夫的男人。戴著金絲眼鏡,頭發梳得油光水亮,一身洋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