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踢倒在地,其余人紛紛撿起書丟出去。店主是個年過半百的讀書人,看見這一幕,從地上爬起來,彎著腰顫顫巍巍地去撿書。人還沒撿到書,就又被一棍子打倒。書店的書架幾乎全部都被推倒了,又有幾個女學生把一捧書丟到他面前,“好哇,還敢賣佛經,毛主席要除的‘四舊’就是你這種人!給我打!”“打!打!”一群極度亢奮和憤慨的學生揮舞著棍棒,將趴在地上的人打得滿頭是血。白唯夫推開圍在外圍看著的人,沖了進去,“你們在干什么?!都停下!”一眾學生回頭看著他,領頭的男生從店內走出來,“你誰???我們這是積極響應毛主席十一中全會的意思,要除‘四舊’、批斗資產階級反動派!”白唯夫瞪大了眼,他沒想到,上海的災難這么快就延伸到了這邊,他不敢想蘭城已經變成什么模樣。“你們在學校學的都是些什么知識?這是惡意鬧事和蓄意傷人!”“我們學的只有永遠擁護毛主席,走主席指導的路線!”有一個短發女生高高舉著印著忠于毛主席的小紅書,其余人紛紛喊著對,也跟著從挎包里掏出小紅書高高舉著。那個男學生打量著他,看著他一身熨帖的西裝和講究又昂貴的配飾,大叫道,“你不會也是資產階級反動派吧?!你從哪里來的?!”“張口閉口資產階級,你腦子里除了這還有什么東西?”那個男生臉一紅,眼瞪起來就要揮起木棍,“比你這洋油飯桶強!”他撈了撈右手臂上印著的“紅衛兵”的袖套,揮起棍子就打過來。白唯夫側身躲開,那男學生穩住身體,扭頭對那群學生道,“打倒資產階級!打倒一切!”“打倒資產階級!打倒一切!”身后的學生跟著高喊著口號,舉著棍子沖過來。白唯夫抬手就給那個男生臉上來了一拳,將人打倒在地,“真正的正義是永遠不會倒的?!?/br>那個男學生捂著臉站起來,舉起棍子就要打下來,一個人奮力擠進人群,大喊著住手。男學生看過去,是一個文文弱弱的男人。白唯夫拉住來人的手,“你怎么過來了?!?/br>時安看了他一眼,站到他身前,看著那個男學生,“住手,都冷靜點,你們這樣是不對的!”這群學生根本不管他說什么,舉著棍子打下來。白唯夫立馬把人抱在懷里,手臂粗的木棍重重打在他的后腦和脊背上,聲聲悶響,他咬緊牙。時安掙開他的懷抱,抬手想擋住那些密密匝匝的木棍,白唯夫側身將人又拉回來抱著。“危險?!卑孜ǚ蛩浪辣ё∪?。時安看著白唯夫冒汗的額頭,眼睛紅了一圈,無望地環望,大喊著,“住手!都住手!會出人命的!”“打!打!打倒一切!”棍棒如雨點般砸下,震耳的怒喊聲中伸出無數雙手,張作爪狀,如鉤如刀,要把被圍困的人生吞活剝不可。青天白日下,一場異常瘋狂的暴動愈演愈烈,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隊配槍的警衛跑過來,將亢奮的學生往一邊隔開。胡小貞喘著氣跑過來,“時安哥!你怎么樣?!”時安扶著臉色發白的白唯夫,眼淚一滴一滴地掉,“我沒、沒事……還好你叫警衛過來了?!?/br>胡小貞又看向半倒在時安身上的白唯夫,眼睛微微睜大,聲音拔高,“時安哥,他流血了!”時安立馬扭頭去看,白唯夫微微喘著氣,眼睛微瞇,細腿的金絲眼鏡早已被打掉,身上的西裝在推搡中褶皺不堪,白色的襯衫領口被nongnong的鮮血沾染,刺眼的紅還在不斷擴散。時安呼吸一滯,立馬扭頭無助地喊著,“有沒有人幫幫我們?有沒有幫我幫他扶回去?求求你們,他受傷了……”胡小貞從沒見過這么多的血,嚇得臉色一白,也跟著去叫人。最后有個賣餅的中年人從人群中擠出來,二話不說把人背起來,跟著時安快步往醫院趕。.白唯夫咳嗽的病剛有點起色,又受了重傷。時安坐在月谷醫院床邊的木凳上,目光空空地看著床上那人的臉,雙手交握地垂在膝蓋上。他想去握住陷在被子里的那只手,但他不能,這里什么人都有,隱藏著無數張嘴,無數雙眼睛,稍有不注意,就會被盯上,然后把他們推入深淵,置他們于死地。白唯夫沒有動靜地躺了兩天,臉色跟頭上一圈又一圈的紗布一樣白,棉被下的身體輕輕呼吸著,幾乎沒什么起伏。時安閉上眼,慢慢將腦袋低下去,輕輕枕在白唯夫微涼的手背上。來送飯的胡小貞站在門口看了看,抱著鐵飯盒走進來,輕聲道,“時安哥,我送飯來啦?!?/br>時安趕緊將頭抬起,直起上身,偏頭看著她,扯了扯嘴角,“辛苦你了,小貞?!?/br>胡小貞將飯盒放到床邊的木柜上,抬手搭在時安的肩上,“時安哥,吃完飯出去透透氣吧,我來看著吊瓶就行?!?/br>時安其實沒有食欲,但他還是打開了飯盒,拿起筷子戳了戳飯菜,“不用了,你幫我照顧著父親,不想再麻煩你兩頭都顧著?!?/br>胡小貞看著他的側臉,“時安哥,我們是一家人呀,哪來的麻煩?”時安夾菜的手停下,“那還是太辛苦你了?!?/br>胡小貞搭在他肩上的手慢慢滑下去,轉身坐在臨床的床邊,“我只是覺得你現在看著太憔悴了,想幫幫你?!?/br>時安抬頭看著她,笑了笑。胡小貞看著他勉強的笑意,撅了撅嘴,低下頭去。.白唯夫在晚上醒來。三床位的病房里只有他一個病人,不知道現在是幾點鐘,房間安靜得仿佛被世界隔離了一般。對面的窗戶沒合緊,四月底的晚風吹進來,有絲絲涼意。他偏頭去看,時安側身躺在陪床上,腳縮在床邊,沒有脫鞋,身上沒穿外套也沒有蓋被子。白唯夫動了動身體,想坐起來一點,但剛使點力,后腦和脊背就傳來鈍痛,人皺著眉陷入病床內。這點動靜很快吵醒了旁邊的時安,他飛快地起身,坐到床邊的木凳上,手握住他的手,“你醒了?怎么樣???”白唯夫反手握住他的,“我很好,你怎么不蓋被子就睡著了,四月的天,晚上還涼得很?!?/br>時安沒有說話,眼睛開始發紅。白唯夫輕輕撫摸著他的手背,玩笑道,“怎么又哭了,原來時安是個愛哭鬼?!?/br>時安推開他的手站起身,抬手抹了抹臉,去把窗戶合緊。等他關好回來,白唯夫又握住他的手,臉色還是微白,干燥的嘴唇輕輕開合,“吃過晚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