瞞著所有人，是連觴無獄都不知道的事。那件事大概對教主非常非常重要，以至于埋藏這么多年不曾透露過絲毫真相。

就像自己隱瞞的情愫一樣……只不過對方大概不是這方面的內容……

慢慢的，他有點相信現在的教主，也許不是從前的那個教主?？闪钏桨l貪戀的，是現在的孤云洛。

有感情的孤云洛，有七情六欲的孤云洛，換成以前，他興許會哪一天死在男子的手里也說不定。

他不怕死，他只是放不下教主。

看顧青冥魂不附體的樣子，我說：“難得看你走神，有心事了？”

顧青冥搖搖頭，繼續為我梳頭，這些年的頭發從未剪過，長了許多。

我看著那幾乎長至腳裸的頭發，思慮一番，對顧青冥說：“剪了吧?！?/br>
他覺得好不容易留這么長，惋惜地說：“真的要剪掉嗎？”

剪了可惜……

我淡淡道：“又不是讓你全剪光，修到腰間便好?！?/br>
況且我一男子也不需要留那么長的頭發，打理起來都麻煩。若不是這里男性短發是大不敬，我非要剃光頭不可，長發真的很難很難處理。

顧青冥執起剪刀，拾起一縷長發，小心翼翼地削掉一截，這么慢慢地修剪著，短了一段的頭發，披在腦后都感覺輕松好多。

顧青冥輕輕拍掉落在肩頭的發絲，為我梳發，而這一系列過程中氣氛有些詭異，兩人沉默許久，他將玉冠戴到我的頭上，插上玉簪固定好，手法熟練自然。

這些事情，他做了很多年……這回……最后一次為教主梳發戴冠，明明重復多次的事，他竟分外不舍甚至是懷念起來。

他習慣了啊……喜歡為教主打理瑣事，習慣為教主做這些事情……而他不知道，若自己不在后……教主會不會，哪怕是一瞬的想起自己呢？會不會有那么一刻，稍微惦記起曾經有個屬下，如此陪伴男子過……

他開始興許是有點野心的，不過，那點野心已經隨著時間的推移都給消磨殆盡。他不想像觴無獄和蘇傲阡一樣，蠻橫無理，固執己見，那樣會傷到男子，他不想看男子受傷，不論是身體還是心……都不想……

他不求別的什么，也不求教主能死死銘記他一輩子，只要他自己記得就好……記得他曾如此用盡生命守候過男子，無關性別……

他只是簡簡單單的……愛上一個人，無怨無悔。

見顧青冥看著我的神情恍惚的，我說：“青冥，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其實真的沒必要這么拼，他的世界不該全部放在我的身上，他也可以有自己的自由，不該為一個所謂的“教主”荒廢一生。我不會像從前的孤云洛那般約束他，可他似乎好像已經習慣?？晌艺J為，習慣，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半頃，顧青冥說：“教主，我明天想回教中?！?/br>
“那就回去，你太累，是該好好休息?！?/br>
“是?！?/br>
顧青冥竟然規規矩矩地對我半跪下，扶膝行了一個好久不曾臺面的禮數，讓我硬是愣了半天。

他緩緩抬頭：“教主，青冥走了?！?/br>
我點頭，親眼看他不緊不慢地起來，轉身，直到走出門，把門帶上。

我忽然覺得他的背影有點悲傷，不曉得是不是錯覺，顧青冥定是有什么瞞著我。

閣樓的走廊，顧青冥黯淡地眸子望了望天邊的紅霞，那片紅色渲染整片天幕，太陽落在半山腰，眼前的樹林渡上一層紅艷的色彩，偶爾飛過的鳥兒，掠過這片天。

迎面走來的蘇傲阡與顧青冥擦肩而過，兩人沒有互相瞧一眼，蘇傲阡直接朝男子的方向走去。

這幾日，蘇傲阡允許男子與顧青冥敘敘舊什么的，反正男子的情人時日不多，至于接下來的時間，那情人好好珍惜吧。

誰又知道，蘇傲阡的錯誤，比顧青冥錯得更加離譜，他毀了男子一直以來支撐的信念，沒了信念，一切還有什么意義可言。

顧青冥走到一半，突然捂住嘴，活生生吐出一口黑血，眼底能上一層灰暗的眼色，臉色蒼白。

他怎么回去的記不太清楚……他整個人有點恍惚，躍到房頂間的幾次都差點沒穩住要掉下。

他怕是撐不過今晚，看不到天亮的一刻。他不想教主親眼目睹他死去，太難看，他不想死后在教主的記憶里留下不好的樣子，僅此而已。

天地的雪融化，殘陽如血，后院的白花大多都凋謝，冬季未散去的寒冷依舊籠罩這片天地?？葜堁?，一碰就要支離破碎的花瓣，蕭瑟地立在空氣中。

這年的雪來得快去得也快，顧青冥始終不能忘記男子在雪中的模樣，還有那抹發自內心深處的笑容，美得驚心動魄。

足夠了，這一生，都已足夠。

顧青冥站在男子的房間里呆呆地凝望許久，奢華的布局，垂地的珠簾，披上絨毯的地面。那支架上還擺著男子那件白色的錦袍，銅鏡里映著顧青冥的身影，那雙灰暗的瞳眸垂下，嘴邊還殘留一點黑血。

曾經遇到再大的風險他都活了下來，卻沒想到在這劫送上所有，他以為他可以死得壯烈些，他不介意死在爭斗中，可這結果，凄涼得讓他第一次想落淚。

到天亮，他的五臟六腑都會腐化，身體變成一灘濃血，尸骨無存。

顧青冥笑了，笑得凄然。

最后一縷殘陽照到他身上，他眼里流下的血淚觸目驚心，兩條血痕就這樣蜿蜒而下，順著下巴滴落，滴在他開始發烏的手背上。

繞過那條走廊，跨過欄桿，后院十分寧靜，花叢凋謝一大片，枝椏殘敗，少有的幾朵白花孤立在狼藉中，皎潔圣明。

天黑了，圓月當頭，沒有云霧的羈絆，沒有寒風，明亮地月光灑在這片土地，后院的叢里，雪未融盡，腳下還是會踩進深深淺淺的雪間。

顧青冥感覺自己的內臟正在燃燒，一口接著一口的黑血溢出，他支撐不住身體單膝跪到地上，捂住嘴的指縫間，涌出一股股黑血。

終于，他疲倦地倒在這殘敗的花叢里，再冷的觸感他也感覺不到，意識模糊，眼里是蒼穹那輪圓月。

他把手放在胸口，心臟的位置，那里的起浮漸漸變慢，他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原來……真正的死亡是這種感覺……不驚天動地，不死去活來，不爭不嚷，安逸而哀傷。

只是，那打心底發出的凄楚，濕了眼眶，朦朧了眼角。

顧青冥不知道自己流出的是血淚，他就感覺他想好好地哭一次，用盡剩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