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轅，樓轅……他還記得這個名字，書頁嘩嘩翻動，再度打開的同時，終于徹底忘記了夢境中所見的一切。

只剩下了眼前的白紙黑字——

“轅少有奇才，及天下歸一之際，內憂外擾，帝特擢轅中書門下同平章事，總攬要務。又有玄命司，特授轅為首，名曰‘玄命使’，司掌玄異之事……”

樓轅……玄命使，玄命司，中書門下，同平章事……

霍湘震頭疼得仿佛要炸開一樣，轉身又從書架上抽出一本。

“陸秦帝國統一初期，相比于秦代，雖然沒有面臨文字、制度上統一的難題，但是一樣遇到了士兵人口過多的問題。秦滅六國號稱六十萬大軍，其中相當一部分是輔兵，并且有極大的夸大成分；而陸秦帝國統一之中，雖然沒有所謂六十萬巨眾，卻也有二十萬左右士兵，加上齊越帝國的降兵，亦足有四十萬左右。

“如何處理這些人馬，是帝國初立之后的一個難題。解決方案不外乎三種，一是繼續對外作戰，但是這只是一時緩解，無法徹底根除問題。這樣建立的一個絕對軍權帝國，崩潰的可能性十分巨大。

“二是全部解散，讓士兵解甲歸田。但這個辦法依然不現實。陸秦時期已經采取了常備軍制度，大軍之中雖有民夫，但戰兵極多，貿然實行解甲歸田，國內土地能否供養如此巨大的人口，能否有足夠的土地供給耕種，本身也是問題。而軍隊之中的士兵大量流入社會，對于社會的安定也是一種影響，兵痞橫行很有可能擾亂社會秩序。

“第三種策略便是學習秦代，大興土木，以消耗巨大人力。將戰兵轉化為工兵，利用土木工程對于人力的消耗，逐步進行對于士卒的解散。

“但是陸秦帝國面臨的是，長城已經建造完畢，馳道系統完善。甘泉宮等宮殿不需要修繕。于是陸秦帝國開始了我國歷史上第一個古城重建工程——修繕錢塘。

“同時，由于人數的眾多，在樓轅的建議下，陸秦高祖選擇了分別處理這些士兵。精銳部隊編入國家防御體系，或進入邊關，或作為各地的常備軍。而戰斗力相對較為低下的輔兵、普通戰兵，則進入重建齊越故都錢塘，以及修繕雁門、居庸、嘉峪等關口的長城。

值得一提的是，樓轅手下的黑虎軍也在這個時期被陸秦高祖解散，按各自祖籍，分配回到各自故鄉編入當地軍隊或府衙系統。只有黑虎精騎，以樓轅親兵的名義，整體編入京城禁衛軍系統。但指揮者并不是此時已被調入文官體系的樓轅?！?/br>
這是……打壓排擠？？

霍湘震眼前一陣陣發黑，他想起來了……他看過這段史料的……黑虎軍是樓轅的親兵，黑虎精騎更是他的衛隊。他記得有一段稗官野史，其實是抹黑樓軒，說樓軒男子之身為后亂權，但是里面有提到這件事……

里面說，陸六孤要解散黑虎軍，包括黑虎精騎……是樓軒阻止了他，不是樓轅。

為什么……不是……樓轅……？

霍湘震的心口一陣陣鈍痛，眼前的黑暗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幾乎吞噬了他……

“?。?！——”

怒吼一聲直沖云霄，穿云裂石間帶著幾乎毀天滅地的熾烈殺意。陰陽妖瞳里燃燒著怒火。夜幕下瓢潑大雨，雨滴打在身上臉上都是疼的，雨水更是涼的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而這夜幕下，電閃雷鳴之中，一片荒草的墳地里，樓轅卻拔出了刀對著他的親生父親——

“還給我！把他還給我??！你們憑什么！”

聲嘶力竭，帶著血淚的嘶吼。玄色的衣裳在大雨里浸透，衣擺上還染著泥水。

與他相對的，是面色陰沉的樓止至。他一樣沒有撐傘，一樣淋著這瓢潑夜雨?？伤f出的話，打在樓轅心里，比雨水更冷：

“他已經死了！你醒醒吧！他都死了你還不讓他入土為安，你是想他連死都不得安心嗎？！”

“他沒死！我說了他沒有死??！”歇斯底里地咆哮回去，臉上的水跡是混合著雨水的淚痕。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會這樣??！明明是最敬愛的嚴父，為什么現在卻是兇手??！趁他入宮的時候，就這樣一聲不吭埋了他最愛的人??！

樓止至已經不想在一具尸體的生死上和樓轅多說了，這沒有任何意義。他的表情那么嚴肅，他知道自己做的是正確的。樓轅每天沉浸在霍湘震沒有死的幻覺里，每天堅信只要身體不腐霍湘震就還有還魂的可能……沉淪于這樣的幻想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樓轅是他的兒子，即使自己這個父親從一開始就失職了十六年，也絕不能看著他就這么墮落下去??！

樓止至冷哼一聲，不再看連刀都已經握不住了的樓轅，轉身回去樓府。他相信樓轅只是一時失控，他知道樓轅早晚會想明白的。

樓轅一直是一個頭腦清醒的好孩子，他只是一時間無法接受霍湘震死了的現實而已。樓止至相信，樓轅早晚會清醒過來的。

雖然那一天似乎遙不可及。

樓止至走了，樓轅卻依然在墳場中。不過須臾，他折身撲到一座新堆的墳頭，無視上面“九嶷高徒霍君湘震之墓”的字樣，雙手刨開墳頭泥土。

玄色的衣裳被泥水污成一團，他跪在這座孤墳旁邊，一把把刨開暴雨之下的泥土——

“師兄，師兄……你等等我……師兄，你等等我！”

“轅兒??！”

樓軒撐著傘，急急忙忙趕來，看到的就是樓轅瘋瘋癲癲挖掘霍湘震墳墓的這一幕。驚呼之間急忙沖了過去，給樓轅打著傘：

“轅兒！你醒醒吧??！霍湘震是真的死了??！”

“住口！樓軒，你這個幫兇??！”樓轅仿佛被他的聲音刺激到了，狠狠地站起身來，激動間甩了樓軒一身的泥水——

“要不是你和陸六孤騙我進皇宮，他們怎么可能有機會把師兄搶走！別在這里假仁假義！你也是幫兇??！樓軒！”

滿眼的淚水，在咆哮間灑落。得知樓宇寧身亡的時候他強忍著淚水，霍湘震死在他懷里的時候他強忍著淚水，直到今日……沒有任何人死亡，卻在他心里又死了一遍。

樓軒就那樣靜靜看著樓轅，眼里是悲憫。樓轅和他對峙般的眼神只存在了短短幾秒，而后是崩潰著號啕向天，跪在了這墳墓旁——

“我怎么可能分不清活人死人??！我知道他已經死了?。?！我就連騙騙自己都不行嗎？

“我只是……我只是想騙我自己……我只是想讓我自己覺他他還沒有死……只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