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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說他這一路都在逃跑。他沒能見到西莫納當初承諾的接應的人,后山的路已經被原本準備截殺琥珀王的軍隊封死,他像一只鼴鼠橫穿了整片園林,如果不是半路撞見了弗洛的這輛馬車,他甚至懷疑自己能不能活著跑到山下。左肋隱隱作痛,大概是從窗臺摔下來時被落石砸中了骨頭,海連咬了咬牙,視線死死咬住了那根佇立的桅桿。只要跑到那里,今夜所有的荒唐都可以結束。按時間來算,我好像遲到了,但距離約定的時間只過了半刻鐘而已,完全來得及。方停瀾看到他這樣子估計會嚇一跳吧,沒準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這個狡猾的東州男人便會率先開口,說一堆“他才是最擔驚受怕的那一個”之類的狗屁話,但是他一定會伸手過來拉住他……海連想著些有的沒的,繞過了最后一個街角。“方停瀾?”海連喊了一聲,沒有人回應。他眺了一眼海平面,也并未見到剛剛離港的帆船。整個玉蘭港安靜極了,安靜得仿佛這里只有海連一人。刺客感覺左肋的疼痛在隱隱加劇。他在空曠的玉蘭港中轉了一圈,終于在一座小木屋里發現了一位喝的醉醺醺的守夜人。海連捏住他的鼻子,男人的面皮沒一會便漲成了紫紅色,被迫看著眼前有些重影的陌生人。“你是誰???”“你見過一幫東州人和一艘紅漆的船嗎?就在這附近?!?/br>“東州人?船?”醉漢重復嘟囔了幾遍,陡地恍然大悟,“噢我想起來了,有的有的!”他一抬手指向遠方,“那船兩個鐘頭前就開走啦!”——不,我不相信,我們約定了在這里見面,他要帶我遠走高飛!他是愛我的!——我的傻女兒呀,他從一開始就為了那箱財寶利用了你!奧布里安在舞臺下熱淚盈眶,用力鼓掌:“完美的演出!”76謝幕100.兩個小時前,那是海連剛剛抵達皇宮的時間,海連渾渾噩噩地向對方道了謝,沒再理會守夜人的大呼小叫,轉身向門外走去。他總覺得是不是哪里搞錯了,但當他剛推開門的那一刻,看見從不遠處齊齊指向他的火銃隊時,青年的瞳孔中最后一絲亮光也熄滅了。刺客微微歪了下頭,模糊地笑了:“你們又在這里等了多久,兩個小時嗎?”“你刺殺先國王,還意圖潛逃,新君已下令將你就地格殺!”“先國王?”海連搖了搖頭,“我沒有殺阿巴勒?!?/br>“是不是你殺的,有什么區別嗎?”對面洋洋得意的反問。海連沉默片刻后答道:“沒有?!?/br>確實沒有什么區別。他們需要一把刀來暗殺國王,而無論這把刀最后是否沾血,都需要將它折斷以結束整個劇本。刺客只是很多事情懶得去想,并不代表他蠢笨,所有的關竅在腦中梳理一遍后便盡數明晰。明明是初夏的天氣,海連卻覺得一陣陣齒冷。他在對峙中緩緩抽出了匕首。在子彈從槍膛中飛出的剎那,刺客腳尖微旋,人如炮彈般彈射了出去。既然所有人將他當做一把最鋒利的刀,那他就應該有一把刀該有的樣子。舊王已死,新王于廢墟中誕生。這個消息尚未傳至城中,人們還沉浸今日最后的在歡樂里,無暇抬頭看一眼黑暗中緩緩聚集的厚重烏云,以及那轟然崩塌的金色宮墻:奧布里安于舞臺上接受觀眾們的歡呼與掌聲,他終于一舉成名;水銀拉著他的新情人滑進了廣場人潮,在茶琴聲中旋轉起舞;阿克耷拉著嘴角,他還在心疼他白天遺失的錢袋。久夢之城中煙花聲震耳欲聾,漫天流光。而商海連在流光中廝殺。他從未害怕死亡。在那個決定加入白虎幫的那個夜晚,頭頂的那一輪彎月如斷頭的鐮刀,已經割下了少年對死亡的一切恐懼。齊齊射出的子彈僅有一發擊中了海連的左臂,更多的從他的衣角飛掠而過,噼里啪啦攢進了緊閉的木門中。膛線被堵,而刺客絕不會給他們清理的時間,他揮出了第一刀,用一蓬炸開的血霧將所有人拉進了這個漩渦之中。明明體力早已在今夜的奔波中消耗見底,可本能卻依舊能cao縱著海連做出一切攻擊的動作,他像是幽靈在暗夜中穿梭,用匕首,用拳頭,甚至是頭顱來擊碎所有妄圖接近他的敵人。長火銃在混亂中成了沒用的擺設,每一個人都拿著刀。可我究竟還在抵抗什么呢。海連想。心肺劇烈鼓噪,每一次擰轉身體時骨骼都會發出疲憊的抗議,腳下濕滯難行,左手已經徹底沒法用了,側腹也吃了一刀。筆直的放血線收不住這么多guntang的鮮血,殷紅順著刀柄淹沒了發白的指尖,將袖口一并浸得濕透。海連拖著步子,且戰且退地來到了碼頭邊上,他已到了強弩之末,對面所剩無幾的人只要一槍就能結束掉他的性命,可沒有一個人敢摸出火銃,看他的眼神如同看從深海爬出的凄厲惡鬼。海連緩緩吐了口氣,眼角余光掃到了木屋中縮頭縮腦的守夜人。對方小心翼翼地圍觀著戰場,注視海連的目光中滿是不解,又帶著一點擔憂。唉,希望一會這幫人不要找這個老胖子的麻煩。刺客收回視線,重新抬起了匕首,對面的人都以為他要做最后的最后一搏,幾乎想要落荒而逃,卻沒想到青年卻又一次向他們揚起了嘴角。“我累了?!焙_B張開雙臂,向后倒去。第一滴雨和他一起沒入水中。允海之上波濤從未平息,可那和他又有什么關系?窒息的滋味并不好受,讓海里想起了第一次被阿格丟進海里學游泳的時候。他到此時,才發現自己永遠都無法和任何一個人好好道別,不管是父親,師父,meimei,上尉,還有……想到那個人的名字,海連只覺得苦澀浸漫全身。他明明已經累極了,身體卻并沒有如他所愿地沉入海底,在幻覺中他似乎看見了兩個人影,那是他已經同樣死在了大海中的父母。阿爹,阿娘。他張嘴,咸澀涌入咽喉。海藻縷縷拂過海連的額際,像是雙親給予他的溫柔輕吻。他感覺身體仿佛被兩雙無形的手穩穩托住,緩緩上浮,當他浮出海面的剎那,胸腔幾乎像是要炸開一樣的劇痛,他貪婪地呼吸著空氣,吞下滿口的雨水,一點點,一點點重新爬上了岸。他不知道這是向來無情的海神對他的悲憫,還是這天地間真有魂靈,但他知道他已重新活了一次。海浪將他推離了玉蘭港,送到了一個小小的碼頭前,傾盆的大雨讓節日戛然而止,街上的彩燈與火燭盡數熄滅,人們紛紛趕回了自己的家中安歇。海連宛如一個酩酊醉漢,跌跌撞撞地游蕩在陌生的大街上,傷口一直沒有止血,深紅色被雨水稀釋,深深淺淺地全染在了衣裳上。他這模樣,又怎么敢敲開任何一戶人家的大門?模糊的視線中僅剩前方還有一豆燈火搖曳,海連像是個跋涉許久的旅人,執拗地向著他視線中的海市蜃樓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