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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里面。半個月過去,柳希言每天晚上都提心吊膽,睡覺前都要祈禱那兩位同事值班時平平安安,每天必須到對面小賣部買上一個新鮮蘋果供奉在辦公室書柜里——饒是如此,他發現自己能睡得安穩的日子比以前更少了,充分體會到了葉文軒為什么總是一副未老先衰精已盡人欲亡的樣子了。晚上十二點,剛從病房下來——頭天晚上他剛值完夜班——在住院總值班房模糊而不干凈的鏡子前洗臉,他終于忍不住了,拿出手機,一邊念柳希聲教給他的清心咒,一邊撥通了神經病哥哥的電話。“南無地藏王菩薩,弟弟,半夜有什么急事?”柳希聲明顯是熟睡中被吵醒了。想到對方可以每天在自己的小窩里快樂地睡覺,他卻要在這里受苦受難,柳希言忍不住暴躁起來:“柳希聲,你到底找到辦法沒有?”“什么辦法?”“……”柳希言咬牙切齒,“你什么時候能夠收走你的小蓮?”“??!”一個充分暴露出對方已經將此事完全遺忘的感嘆詞,而后又是一句深沉的偽裝,“我一直在想辦法?!?/br>“七月半過了十天有了吧?我可以回家去住了嗎?”柳希言繼續咬牙切齒。“這個你再慎重考慮一下,符咒很難完全壓制小蓮,我擔心你一不留心做出令自己遺恨終生的事情?!绷B暱嗫谄判牡貏竦?,“你也不想吧?畢竟我們是兄弟嘛?!?/br>“我突然覺得不是很介意了,小蓮說不定可以治好我的勃/起障礙,至于哥哥你,委屈幾次也沒關系吧,反正你們修道的人修的是大道,luanlun什么的同/性/行為什么的無關痛癢的小事何足掛心?”柳希言終于不咬牙切齒了,他無比冷靜地笑著對柳希聲說。“你明天中午回來我搞定,晚安?!?/br>可是柳希言依然沒那個福分睡覺,他剛躺上床,就接到林醫生的電話,告知他十二樓的重癥產科來了個重度子癇前期的心衰病人,病理產科的吳主任已經回醫院了,請他們科急會診。林醫生這個地方排隊的急診病人有七八個,他實在走不開——十二樓的病人說不定還要陪著去手術室,術后直接轉內科病房呢。柳希言急急忙忙趕到住院部十二樓,就看見了號稱全院和他們科主任并稱最凄涼二帥的吳廷方主任——確切說還是副主任。因為病人特殊,他也是科室一有點兒什么動靜就會被叫回來的主兒。吳主任正在和一位男家屬談話,這位家屬看上去文質彬彬,衣著也不錯,面部表情看上去還算講道理。吳主任看見柳希言時卻停頓了一下,對家屬說道:“內科的主治醫師柳醫生來了,他馬上去看你太太?!?/br>就這么一句話,柳希言立刻聽懂了吳主任的暗示,難對付,這家屬肯定相當難對付。柳希言也沒說什么,直接去1床看那位病人,三十四五歲的一位女患者,半坐臥位,看腹部隆起,周數應該不超過三十周。就精神狀態看,病人目前并沒有非常糟糕,神智清楚,精神尚可,只是有點咳嗽,呼吸稍微急促了些。但是看心電監護就問題很大了,血壓230/158mmHg,心率122次/分,呼吸次數32次/分,呼吸血氧飽和度95%。柳希言沒廢話,直接聽了患者的心臟和肺部,奔馬律已經出來了,雙肺底有濕羅音。這個時候吳主任和家屬也到了病床前,吳主任簡短介紹了病情:病人三十六歲,這個孩子是試管嬰兒,二十九周多,孕后由于一直在家里臥床保胎,并沒有正規產檢,這兩天有點兒頭痛,腳腫得比較厲害,就請認識的醫生到家里看了一下,量了血壓很高,建議她馬上住院,來醫院途中開始有點兒咳嗽。入院后發現血壓很高,心率快,呼吸快,雙肺底濕羅音,考慮重度子癇前期引起急性左心衰竭,需要馬上控制心衰后送手術。檢驗結果急查,目前還沒回結果,床邊胸片已經拍了,心臟彩超的醫生也正在上來,治療上已經使用了速尿和西地蘭。“關于這一點,我們夫妻倆不太同意?!被颊呒覍龠@時候開口,說話態度還是溫和的,“我們覺得有問題解決就可以了,沒必要提早做手術把小孩子拿出來?!?/br>“妊高癥引起的心衰不拿出小孩是不會好的?!绷Q砸妳峭⒎經]開口,直接說,“如果你們這樣要求,那么結局就是大人小孩都沒了。急性左心衰本身一半就救不活?!?/br>“我們覺得不太可能是這樣,照這個說法,那萬一她不是左心衰怎么辦?剛才我們認識的醫生也說,有可能只是一個肺炎而已。要是是肺炎的話,那不就是害了小孩子?”家屬推了推眼鏡,說,“我查過資料,二十九周小孩子出來很難活的?!?/br>“心臟已經有奔馬律了,那是心衰時特有的體征,我們不會判斷錯的,肺炎和心衰誰輕誰重你應該清楚,心衰可以要命,肺炎不一定,我們既然判斷了是重病,也告了病重,那么應該按重病的原則來處理?!绷Q岳^續說。“問題是你們已經用了藥,我看她還是在咳嗽,是不是你們判斷錯了?”吳廷方這時候開口了:“用藥只是讓她在送手術之前不要病情加重而死亡,并且促胎肺成熟,真正解決問題的辦法是把孩子拿出來,心衰是高血壓引起的,高血壓控制不住,心衰就不能控制,高血壓是妊娠引起的,妊娠不能終止,高血壓不能控制?!边@句話他已經說了十幾遍了。“問題是你們診斷還不明確,怎么就能這么武斷葬送一個小孩子性命?”家屬終于面上露出了一點怒容。“我不做手術?!迸∪丝人哉f,“我沒事,就是著涼了?!?/br>這時候外面的一線醫生走進來,說:“吳主任,床邊胸片結果出來了,考慮心衰和肺炎相鑒別?!?/br>吳廷方幾乎是悄悄瞪了那位一線醫生一眼,柳希言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當然是在家屬視線范圍外,那位一線醫生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苦著臉。是的,這個時候不是壓得住場子的住院總出現,是因為住院總去做產房的急診手術了。家屬立刻有理了:“這不是還沒鑒別出來嗎?你們醫生說話不能這么不負責任?!?/br>“鑒別是由臨床醫生鑒別的,放射科醫生只是給一個建議,實際上我們臨床鑒別的結果是心衰?!绷Q哉f,“時間不多了?!?/br>“凡事都要講證據,你們沒有拿出可靠的證據,怎么就這么武斷?”家屬聽見病人咳嗽,就說,“我問了我們那個醫生,肺炎要用消炎藥的,你們怎么都沒用!”柳希言和吳廷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