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一般的幻境，最后的最后，夕陽也落下去了，薄霧般的夜色從四面八方聚來。

    【二周目】

    再次睜開眼睛，她站在吵鬧的烹飪教室里，丸井文太從身后探出頭來。

    “你的蛋糕看上去很好吃?！?/br>
    少年的眼睛天真又明澈，根本不知道發生過什么。

    這是他第二次說。

    “不、不可以?！边€沒有明白狀況的緒方唯按捺著不安、語氣干巴巴地拒絕道。

    “啊，這樣啊……為什么呢？”少年顯而易見地失落了起來，在他陷落的情緒里，緒方唯心頭一跳，不詳的預感又一次襲來。

    下課鈴聲及時響起，仿佛聽到了得救的信號，她放下手中的東西、對身后老師的質疑不管不顧，慌亂推門跑出了教室，在安靜在能聽到足音回聲的長廊里頭也不回，想要逃離少年那雙注視著自己、失落的眼眸。

    好像撞到了什么人。

    她抬起頭，勉強地看到眼前人的下頜，正要道歉時，一切又煙消云散。

    再次睜開眼睛時，身邊的場景已經變換。

    ……

    【三周目】

    返校季。

    校道上因為社團招新活動而格外熱鬧，緒方唯還在茫然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這個時間點，已經被人群擠到角落里，回過神來，手上正拿著一張已經填好的烹飪社團入社申請書。

    “有新人誒！”

    攤位上的前輩精神一振，從她手里奪走了那張紙。

    緒方唯猛然反應過來，但是為時已晚：“不……等一下！”

    喧鬧的環境里，她的聲音被淹沒在人群中。

    緒方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名字被寫在烹飪社團的招新名單里，熱心的前輩囑咐她報道時間和需要準備的東西，這一切都像隔著模糊的、信號糟糕的屏幕，而她則是一個置身在屏幕外的觀眾，既無法融入進去，也無法改變什么。

    原來是這樣。

    她的每一次拒絕，只會把他們推近一點，直到她無法逃避。

    忽然有種喘不過氣的窒息感自虛空中緩慢壓制下來，在徹底籠罩她之前，一只手把她從人群里帶出來。

    柳生比呂士垂眸盯著心不在焉的女孩，視線落在交疊的手腕處，他安靜地盯了一會，直到緒方唯低垂的腦袋動了動，才不慌不忙地、克制地放開她。

    女生沒有察覺到他的動作，看到他時有些意外，“你怎么在這里？”

    “在樓上看到你了?！?/br>
    緒方唯順著他的視線，看到學生會的窗戶正對著校道。

    “……哦?！?/br>
    她以為柳生會問她為什么在道路上發呆，但是向來嚴格的竹馬好像沒有興師問罪和教導的意思，只是沉默了一會。

    “不舒服嗎？”他甚至體貼地給她找好借口。

    “有點?！?/br>
    柳生送她回到教室，又折返學生會處理公務——畢竟是開學的時節，學生會堆了許多瑣事。緒方唯翻開自己落在教室里的課本，嶄新又整潔，她上課的時候有隨手涂鴉的習慣，現在都隨著回溯的時間消失不見。

    她煩躁地在扉頁重新寫上姓名，試圖理清楚現在的狀況。

    放學后，柳生比呂士一反常態地出現在她的教室門口。

    “不是不舒服嗎？”少年接過她的書包，神色冷淡，“我送你回家?！?/br>
    “……誒？”

    緒方唯混亂的大腦更加混亂了一些，雖然有一起長大的交情，但柳生比呂士跟她顯然是兩種人，嚴于律己的少年的課后被部活、學生會和補習班安排的滿滿當當，并且從不缺席，直接回家可是聞所未聞的事情。

    “不去網球部嗎？”

    不知道為什么，潛意思里脫口而出的是這句話。

    柳生的視線好像短暫地浮現一絲探詢，很快被更深重的平靜壓制，“請假了?！?/br>
    難以置信。

    緒方唯腦海里哐當砸下這四個大字。

    但是柳生從小就很有自己的主意，一向不跟她解釋什么，“走吧?！?/br>
    她昏頭暈腦地跟上去。

    黃昏下影子被拖得很長。

    女生注視著少年日漸成熟的背影，不知道什么時候起，童年的玩伴越來越沉著冷靜，讓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比呂士?！?/br>
    “嗯?！?/br>
    “網球部可以請假嗎？”

    她好像隱隱約約聽誰提起過，這個時候，網球部正在全力備戰比賽，部里的氣氛十分緊張。

    “可以?！?/br>
    “聽說現在訓練很繁重?！?/br>
    “嗯?！绷坪跗沉怂谎?，難得主動拓展話題，“部長生病了，為了讓他安心，大家都全力以赴?！?/br>
    “……哦?！?/br>
    網球部部長嗎？緒方唯腦海里模模糊糊地浮現出一抹月色下的剪影，但只是一瞬間，隱約的影子快速淡去，她想到了其他事情——丸井文太也是網球部的正選。

    “你跟網球部關系好嗎？”

    柳生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仿佛沒有發現她在刻意打探消息，應了一聲。

    聽到柳生的肯定，緒方唯有些苦惱，既然是柳生承認的朋友，那她還能不能從柳生這里套出一些有關丸井文太的情報……萬一他不說怎么辦，他可是很有原則的人。

    糾結著，竟然已經到了家門口。

    柳生看她還在發呆，在心底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用放在自己這里的備用鑰匙打開了緒方家的大門。

    他伸出手，猶豫片刻，輕輕地落在她的發頂。

    “我跟你關系更好?！鄙倌暝谙ι?，用平淡的語氣陳述道，“所以，你想問什么？”

    “……”

    緒方唯愣了一下。

    柳生跟她這種處事不拘小節的家伙相反，他生性嚴謹，從不是在背后議論朋友的性格。她忽然想起許多小事，柳生比呂士雖然固守原則，但其實總會為她讓步。

    “沒什么?！彼龘u了搖頭，從柳生手里接過自己的書包，想了想，問出另外一個問題。

    “比呂士，如果你玩一款游戲，一直都沒有通關，你會不斷重復挑戰嗎？”

    隨著話語落下，風聲沙沙響起，像是有一陣風圍繞著他們。落葉紛飛，在空中震顫，落在緒方家院前的池塘，泛起一圈圈漣漪。

    柳生一直沒有說話。

    直到那陣怪異的風停下，他才仿佛思考完畢、嚴謹緩慢地開口。

    “我想，我大概不會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br>
    ……

    緒方唯的思維緩慢回到眼下。

    丸井文太還維持著趴在窗沿的姿勢，一點都沒有不耐煩，安安靜靜又滿懷希冀地等待著。

    她想到，丸井文太就是那種人吧。

    那種……如果游戲沒有通關，他會不斷、不斷、不斷重復，直到達成所愿的類型，與跳脫的表象迥異，少年有著超乎尋常的溫和與耐心。

    而她，正是那個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