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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負責管理他們的僅一位退休的年邁老人,人稱聲院兒奶奶,聽聞年輕時是個記者,靠南邊的土房屋里存放的全是新聞舊報。天幕沉甸甸的滾著烏云,落雨傾斜著砸擊瀝青路面。元晚蹲在屋檐下,手里抓了一把石子,放空的注視著前方的一口井,井邊泥濘的凹槽漾出水來,閑的無聊,他抬手就朝帶著糞便的槽心投去,力道過大砸的躲在泥里的白蛆都冒出了頭,鼻尖縈繞著土腥味,直到一雙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元晚眨動眼皮,偏頭便瞧見一個女娃,那女娃是院里新來的,也不認生,聽院兒奶奶說昨日在城府橋洞下遇見的,怪可憐的,畢竟是小孩子,這遭經歷難免讓元晚產生共鳴,他閉眼都能想起那段被丟棄在臭溝的日子,他不是沒有嚼過蛆。“哥哥,要吃嗎?”只見一只骨瘦的黃皮掌中躺著半截餅,元晚瞥向對方那像發了霉的面色,抬手推拒,“你自己吃吧?!?/br>“哥哥,你叫什么?”元晚朝她身后的屋子看去,老舊的花格窗上糊著舊報紙,心下平靜,“叫哥哥?!?/br>女娃咯咯笑了,啃了口餅,炫耀的模樣像個愣頭青,“小虎哥哥給我取名字了,我叫小草?!?/br>元晚看了眼掉在地上的餅屑,面無表情的用腳碾成粉,“好聽?!?/br>日子得過且過,院兒奶奶供元晚讀書至今六年,他是院里最有文化的孩子,每到周五,胡同口都會瞧見他帶著一轟沒爹媽的野孩子蹲在地上背乘法口訣。然而,天不遂人愿,這份和諧沒有維持多久。冬至這天落了大雨,元晚沒打傘從學校里走出來,天色并不暗,遠遠的便瞧見有一抹紅油紙傘閃在道旁,小草哭的雙目紅腫站在那處等他。“哥哥?!迸逌I水決堤,落雨透著沁涼,“奶奶出事了?!?/br>院兒奶奶出事了,她死在了今年這個冬至。附近沒有監控,沒人知道出了什么事兒,聽鄰里的阿婆們說是今個兒正午在天橋西邊的河水里發現了一具尸體,等撈上來時人已經沒氣了,警方在現勘時發現尸體懷里還溫著幾袋牛奶。人言傳是失足,因橋頭泥槽處有一行滑落的腳印。院兒里的孩子們不敢去警局,等得知消息時警方已聯系了死者親屬前來認領,同時,胡同里的孤兒們也成了社會的重點關注對象。此后,一連幾個月的走訪,院內再也沒平靜過。元晚獨身一人坐在臺階上,門外擺著水缸和一個做飯用的煤球爐子,他望著天上的滿月陷入了困惑與茫然,人間的事情太多,懂亦不懂都讓他深感遺憾,是不是這世間不懂適可而止,悲傷與失落終是無休止的糾纏。他在臺階上坐了許久,直到掛著補丁的破紅布門簾就被人撩開,走出一個消瘦的身影,在黑暗的映襯下像個稀稀落落的電線桿子。“你怎么還不睡?”元晚偏頭問她。女娃拿著一盞煤油燈走了過來,她眼眶子漲紅,垂著腦袋搖頭,“我做噩夢了?!?/br>“沒事,都是假的?!?/br>“元晚哥哥,你會不會也和小虎哥一樣被人領走呀?”元晚沒說話,他只是靜靜地望著天。院里有棵發育不全的小棗樹,是當時大家一起團力種的,報著來年能秋收萬顆子的大夢,然而今非昔比,孩子們也各走東西。女娃低聲抽泣著,昨天下了場暴雨,她腳下踩的全是濕水,就像她眼里流不盡的淚,“昨天領小虎哥離開的阿姨問小虎哥會唱什么歌,他就唱了一首世上只有mama好,我不喜歡這首歌?!?/br>元晚笑了,難得一見的,像三月的春風,“為什么?”“因為他說沒媽的孩子像根草,我討厭這樣,我討厭叫小草?!?/br>女娃撅起的嘴都能掛油壺了,瘦骨嶙峋的肩膀緊緊依偎在元晚身邊,她淚眼婆娑抬起頭。“元晚哥哥,幫我取個名吧?!?/br>“就叫合歡吧?!?/br>希望我們往后余生都能平平安安,合家歡樂。.......八月初,拆遷辦帶著工程隊將杳無人跡的雜院徹底夷為了平地。元晚小學畢業那年大雪,皚皚白雪落入他眼睫。北方的冬天偶爾能見響晴。這半年里他被北房的劉家收養,記憶里的巷子口他再也沒踏進過。劉家條件不算好,給元晚的住處只是幾平米的雜物間,零星擺著捕魚用的網面,橫七豎八的都是繩子,墻角都發了霉生出綠苔,屋頂時常漏雨,元晚半夜爬起去蓋上破葦席,用硬磚壓著才會稍微好些。冬去春來,元晚過了年就十六了,他偶爾會在鐵匠作坊的打鐵聲中聽見幾個坐在樹蔭下的婦人嘮嗑,無非不是談改革開放談家常便飯,然而今日卻改了話頭,一大早迎頭就是劉家夫婦的八卦。元晚滿臉是巴掌印,額上還有未愈的痂口,他彎腰默不作聲的用左手拿水瓢取水,置壺爐上,然后開始干活。他的右手在兩年前被劉家婦人用榔捶重擊后就再也沒能拿得起重物,算是廢了。劉婦人披了件長衫搖著蒲扇走了出來,一勁兒扇似欲趕走惡臭,見有人議論自己,那眼珠子瞪得像未開智的猿猴,潑婦似的朝人砸去石頭,“一群死婆娘,滾邊兒去?!?/br>元晚站爐邊一聲不吭,忽然就被人揪住耳朵用指甲掐擰,劉婦人慣用鼻孔指人,噴了口唾沫,“兔崽子,你下次再敢半夜偷跑,我砍斷你的腿!”元晚垂頭咬牙,像要嚼碎一粒砂似的用力,連顴骨上都在微動。北方的春不長,幾縷風拂過就又是一季,時間往往一晃即逝。元晚只是個童工,這幾年輾轉過不少地方,也做過犯法事兒,目前暫被劉家托人安排在燒烤攤做工,他蹲在地上撿那些被人使用后丟棄的竹簽,偶爾被踩上一腳,待背后的竹簍差不多滿了就去交工進行下一輪。周而復始。除夕這天,劉家人穿著很體面,新買的青呢大衣,配著羊絨小帽,衣冠齊楚難得像某個村的主席似的,劉丈夫將胳臂上的袖子往回蜷,細致的把臉擦亮,露著一對招風耳。待元晚結束一天工作回到家時便看見一桌子的佳肴擺在客堂,他被那對夫妻召喚過去,扯犢子扯了半小時才說正事,說是接了筆大生意,指定要元晚這種未成年。劉丈夫捏著元晚的肩膀示意他放松,順手遞過去一杯酒,“沒事的,別擔心,就跟去年一樣,你就做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