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疑惑，這張臉已經變得如此陌生，但輪廓卻又如此熟悉，以致于他幾乎可以從眉眼鼻唇的形狀中看見過去的沉江城，少年時代的沉江城。

「你的長相變了不少?！顾罱K這么說道。

沉江城微微一愣。

「沒有以前那么像女孩子了……」周樂言近乎嘆息地道，居然顯得有些遺憾。

「就算長得再像女孩子，我也不是女人?！钩两遣灰詾槿?，又隱隱有些自嘲，「如果我是女孩子的話，我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女孩子喜歡男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沒有人會覺得變態，也不會被說惡心?！?/br>
也不知道是腦子里哪根線路接錯了，周樂言下意識地道：「如果你是女孩子的話，我會娶你?！?/br>
這話一出來，兩個人都愣住了。

周樂言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說出這種話，慌亂之下尷尬地別開了目光，視線膠著在一旁的墻上；房間內一片寂靜，心跳的聲音愈來愈大，只有周樂言自己知道，說出那句話時，他居然是認真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沉江城終于開口道：「無論如何，我不是女的?！?/br>
周樂言從那嗓音中隱隱聽出了一絲不快，但過后抬頭去看時，沉江城面上的神情卻平靜到了極點，仿佛只把剛才的話當成笑談，完全沒有當真。不知道為什么，他隱約有些失望，又不明白這失望究竟是從何而起。

他有些醉了，整個人蜷縮在沙發上，又一口氣飲盡了半杯酒。

外頭的陽光相當刺眼，只是下午而已，光線卻亮得叫人無法直視，周樂言恍惚之間松開了手，瞧見酒杯從自己手中落到地上，因為鋪著地毯的緣故，杯子沒有碎裂，只是里頭剩余的酒液卻盡數灑在地毯上，浸出了明顯的痕跡。

沉江城注意到這個小小的意外，很快就起身過來，拿起了地上的酒杯，稍微收拾了一下。周樂言瞧著對方在他面前半屈著膝替他清理那一片狼藉的情景，一時之間，仿佛忘了思考，突兀地伸腳去踢沉江城，并不是那種真正用了力量的踢踹，而只是用腳軟綿綿地踢他，像是某種曖昧的游戲一樣。

對方被他一踢，先是一怔，接著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你醉了?！?/br>
「沒有?！?/br>
他漫不經心地道，腳尖在沈江城肩膀上踏了幾下，壓根沒覺得自己的舉止或許冒犯了對方。沉江城才想扣住他的??腳，就被狠狠一拉，幾乎壓到周樂言身上。周樂言顯然是醉了，舔了舔唇，帶著一絲笑意道：「你對我有興趣?！?/br>
「那又怎么樣?！钩两遣⒉换艔?，意識到對方醉了之后，他幾乎是松了一口氣，若無其事地道：「對我來說，大部分的男人……只要不是太糟糕，都能引起我的興趣?！?/br>
「我還算男人嗎?！怪軜费云^，自嘲地別開目光，「你也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你對我有興趣，不過是因為還沒看過我現在變成什么樣子罷了，要是看到了，你也會覺得惡心的?！顾f到這里，低聲道：「這真諷刺……」

「對我來說，你跟以前一模一樣?！钩两谴鸬煤啙?。

「一樣討厭？」周樂言接話。

沉江城搖了搖頭，卻沒再說話。

周樂言大概真的醉了，整個人依偎在沙發旁，臉上泛起了一絲紅潮，神色間滿是恍惚的醉態，舉止間多了不少平常不會有的小動作，甚至忘了他們兩人的恩怨情仇似的，還用腳踢他。

沉江城有些懷念這樣的情景。

周樂言向來如此，直率又干脆，愛恨分明，非黑即白，好像在那之間僅有一條明確的界線，容不得任何灰色地帶，而沉江城向來羨慕他這種明快的性格，從兩人還是朋友到十年前斷絕來往的時候，他一度希望周樂言會為了他而破例，收回那些令人難堪的話，重新與他成為朋友，然而事實是周樂言不愿意也不肯接受真正的他，于是兩人就此形同陌路。

「江城……」周樂言低聲喚道。

沉江城回過神來，就見到周樂言那張已經長大成人的臉孔，那對小小的虎牙在唇邊微微露出一點雪白的尖端，沉江城情不自禁地伸手撫摸，周樂言仿佛醉了一般，被他碰觸也沒有絲毫逃避的意思，反而在察覺有異物碰觸牙齒時，近乎本能地含住了他的手指。

他忽然想起稍早的那個吻。

堪稱突兀，但也讓人印象深刻的一個吻。

周樂言吻起來的滋味相當不錯，唇舌柔軟灼熱，也沒有煙酒或者其他東西的氣息，意外的竟是清淡的味道……只是當時對方大概是被嚇到了，居然沒有任何反應，呆呆地任他親了片刻，到了后來，若不是周樂言清醒過來推開了他，大概一切都會繼續下去。

沉江城收回手，幾乎有些迷茫。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周樂言說得對，他確實還在恨他，但是那又能怎么樣？那又代表什么？他們這么多年都沒有任何聯系，如果不是周令聲的請托，只怕他不會再見周樂言一面。被最好的朋友用那種羞辱的言詞相待，沉江城雖然能夠理解對方的排斥，但同樣不能諒解對方的疏遠。

周樂言曾經是他苦悶生活中唯一的一個出口。

與周樂言在一起時，他不必去想那些煩心的事情，不必思考自己是同性戀的事，也不必去想繼承家業的事，不必像是即將窒息一樣艱難地呼吸；他們在一起時，一切都是那么平靜，順理成章，極其自然，他曾從那些舊日時光得到了支撐自己活下去的力量。

到了后來，一切都變了。

向來護短的好友指著他罵變態，親近的家人則表明了不能接受的態度，他原本的生活因為周樂言的那些話而毀滅殆盡。即使并不后悔堅持了自己的選擇，但是在那時受過的創傷也不是假的，明明這一切都是周樂言所主導的，他卻說他也恨他。

周樂言為什么恨他？

沉江城感到有些迷惘。

現在仔細一想，周樂言如果真的厭惡同性戀，真的覺得惡心，為什么沒有在被吻的當下就推開他？當年表現得那么牴觸，時至今日，卻又說被同性親吻只不過是一件小事……周樂言真的變了不少，不僅讓他感到陌生，心底同時奇妙地生出了一絲探究的興趣。

周樂言醉得神智不清，仿佛低聲說了什么，沉江城湊過去傾聽，感覺到一絲熱氣拂上自己耳朵時，一種濕軟溫熱的感覺同樣襲上了他的耳尖。周樂言含住了他的耳根，毫無顧忌地吸吮親吻起來，還伴隨著低低的笑聲與呢喃。

聽清周樂言口中說了什么時，沉江城只覺得一股無法壓抑的情緒從心中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