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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突然覺得自己活回去了,心跳的厲害,這么黑,只有他們兩個。他偷偷咽了口唾沫,聲音卻響的讓他眼皮直跳,生怕讓人窺測到什么。兩側毛胚房一間間黑乎乎的,連個擋著的門都沒有,像個大溶洞。嚴維害怕,卻不是為了這個。他小心翼翼的說:“我今天說話沖了些,過去可真沒這么吵過?!?/br>郁林應了聲,眼看就下到一樓了。“木木?!眹谰S覺得腦門上全是熱汗,“你回來吧,我什么都聽你的?!?/br>他說完就后悔了。沖動壞事。這種事情本該籌劃下,要輪月亮,喝點小酒,要氣氛,怎么著也得有幾分把握再出手,又不像那些但求心死的。嚴維雖然能腆下臉來多說幾次,但什么話只有第一次說的時候才金貴,說多了就掉了價,怕是一次不如一次了。那人悶站著,依舊托著他的胳膊肘,隔著層衣服,也能猜到手心的溫度,這時惜字如金,弄得嚴維更是忐忑,想的東西不住的變,大起大落。郁林到底沒明說。等了好一陣子,只說:“你只用想你一個人的事,可真正要想的多了?!眹谰S覺得頭上那一層汗,都淌下來,粘在睫毛上,又咸又辣,有些木訥的追問了句:“什么意思?!庇袅址鲋伦撸骸跋认氯??!眹谰S掙脫他:“就在這說清楚了再走?!?/br>郁林的呼吸稍微變了變,“我做不到?!彼聊藭?,“夠清楚了嗎?!眹谰S站了一會,然后走到他前面去,越走越快,想甩下誰??呻x開他能去哪,又或是哪里都能去只要是離開他——郁林從后來拽住他,“是你自己要聽的?!眹谰S想把他手指一根根掰開,手里沒稱手的東西,不然就兜頭砸過去。郁林的手勁很大,那種紋絲不動的冰冷的觸感,像把鐵鉗。嚴維掰了幾下,掰不開,就用腳踹,連踹幾腳,郁林才趔趄退了半步。“發什么瘋?!庇袅值哪樣辛诵┡?,這讓他看起來沒那么死氣沉沉。嚴維一甩肘,終于把手掙了出來,破口大罵:“滾你媽的!”油漆、肥料、工業廢料的氣味,像調色盤里的各色顏料,在這空曠的一隅被涂抹成刺鼻、粘稠的色塊,攪拌在濃郁的夜色里。嚴維往有路燈的方向沖過去,郁林跟著他,“去哪?!?/br>“說話,去哪?!?/br>昨日今朝正文第五章(下)他跟了幾步,漸漸有了些人煙。郁林伸手按著他的肩膀:“聽話,回家再說?!眹谰S甩開,走的更急了,三三兩兩的行人,拎著裝滿的購物袋,說笑著擦肩而過。郁林在他背后,壓著聲音叫他:“要去哪,不回去了?身上帶了錢沒有?!?/br>嚴維嗓音也是啞的:“帶了?!彼@往人群里鉆,就像條魚,見著水,怎么也逮不住。郁林說:“站著?!?/br>他額頭上有些熱汗,就是在大夏天,長衣長褲,也沒見過他怎么出汗?!拔也还苣懔??!庇袅殖瘒谰S的方向,壓低了聲音,低吼著。有路人回頭看他,越顯狼狽?!拔艺妗彼f著,轉過身子,走了幾步,終于忍不住回頭去看嚴維的反應。嚴維已經混進人堆里,那么多黑頭發黃臉的人,眨了下眼睛,就分不清哪個是哪個。車還在路邊,他按著遙控板,拉開車門,坐進去,無鑰鑰匙卻幾次對不準。好半天才插進去,方向盤落了下來,開了音樂,最大聲,往回麒麟療養院的方向開了幾百米。卻還是忍不住,猛地掉頭,把車窗搖下來,往回找。嚴維口袋里偏偏這一天帶夠了錢,剛結的半個月的薪水。他今天非走不可,打定主意了。一路走到西站,進了大廳,只有四五個人在排隊,看哪路馬上要發車了,就買了哪路的臥鋪,他沒帶行李,看別人帶包小包,總覺得少帶了什么,有東西落下。這個季節,離客運高峰期還遠著,車廂里稀疏的坐著旅客,車燈大多暗著,越往里走越黑。只要在車廂里顛簸上十多個鐘頭,一睜開眼,就解脫了。他挑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把車窗往上頂了頂,露出拳頭高的縫。正看見一個男人買了站票進來,像是被蝎尾那么狠狠的蜇了一下,疼得渾身都抖。郁林沿著車窗的位置仰頭看著,一路走過來,嘴里叫著:“嚴維,嚴維?!彼弥嚧?,直到人家從里面掰開一點縫,讓他看清楚了。嚴維猛的把車窗拽下來,定定神,往里面又挪了挪。外面的人拍著鐵皮:“嚴維,嚴維?!避噹镆呀浻腥肆R了出聲,這時候,嚴維聽見火車響了一長聲,他眼皮直跳,突然有一個念頭,撲出來,讓他想跪下來求神拜佛,讓郁林跟上來,讓郁林也上來,他們倘若能一起走。才在心中默念了三四回,就看見有人影上來,接著是對話聲:“車票?”“我上車補?!?/br>他聽見輕微的,有質感的腳步聲?!熬S維。維維?”郁林輕聲叫著,扶著椅子,往這邊挪過來,打量臥鋪上橫七豎八躺著的人,企圖從千百人中找出那一個。嚴維瞪著他,生怕錯過一個表情,車還沒開,還不能被逮著。他往后挪,坐在沒開車燈的地方,秉著呼吸,像成功誘拐了誰,欣喜若狂,更提心吊膽。“……”郁林找不到人,在過道的正中央站著。車身晃了一下,車門終于合死了,車輪和鐵軌摩擦的那一丁點火星,似乎濺在嚴維的眼睛里??饳n、筐檔的轉動聲,震得耳朵一片轟鳴,只感覺有風迎面刮著,身子忽冷忽熱。嚴維站起來,拽著郁林的手,把他拽到自己的鋪位。郁林的身子都是冷的:“我們在下一個站下?!?/br>嚴維硬拽著他?!熬驮囈淮?,就幾天,就想著我。要么你自己走?!?/br>嚴維看著郁林的側臉,辨別他呼吸的聲音。他們這樣肩并著肩坐著,依稀快在火車的晃蕩聲中,沿著軌跡,朝青蔥的昨日倒退了幾步。一陣夜風,夾著一陣溫熱的吐息,燈影下,緘默是吊命的那一口氣,讓他還信著終日皺起眉頭,壓抑而寡言的男人,一如信衣衫總熨燙過,端整卻安靜的少年。郁林過了好久,問他:“幾天?!眹谰S看著他,愣了片刻,突然綻開了一個笑容。綻開笑臉,簡直像一只握拳的手,啪的打開,直讓人嚇一跳,半顆糯米似的虎牙,滿眼都是喜色。嚴維笑著說:“三天?!彼攘艘粫?,依然笑著:“那兩天?!薄耙惶焯倭税??!?/br>嚴維看著郁林,笑容可掬:“兩天?”他見郁林沒有出聲反對,這才漸漸放松了肩膀,把郁林緊握的左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他看見郁林的眼瞼顫了顫,于是笑著說:“笑一笑。你答應的,就想著我?!?/br>郁林閉緊雙眼,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不安的滾動著。嚴維伸手頂著他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