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69
淺薄的暗色涇渭分明,目的地恰巧就落在他的眉眼間。 “你醒來不舒服,應該叫醒我的,弗朗索瓦……” “我沒有不舒服,歐羅拉,沒有哪一次生病……比這次好了?!?/br> 她突然說不出話來,因為眼前的人盡管面色蒼白,卻足夠用恬淡和安詳形容。 仿佛昨晚她所見的一切都是虛妄。 歐羅拉從未見一個人可以把感冒發燒弄得驚心動魄,她幾乎以為他患上的是什么絕癥了。 躺在床上的弗朗索瓦痛苦而悲戚,掙扎和孤獨從他每一次艱難的呼吸中擴散到空氣里,漸漸填滿整個房間。她正是覺得室內的壓抑太過凝重,才急忙掀開簾子,把窗戶打開——顧及到他正在生病,她只把窗戶留了個小縫隙。 直到含混著涼雨的水汽觸及皮膚,少女才鎮定下來,奔向早已燒到昏迷的親年身邊。 高燒,囈語,顫抖……眼前的人完全失去平日里的風度。 冷靜與自持在他身上蕩然無存,他比玻璃更脆弱,仿佛下一刻就粉碎,風一刮便消失在人世間。但他卻又在抗爭,忍受著劇烈的痛苦,不讓靈魂迷失,像勁風下的蘆葦,堅強又艱難地求生。 聽佩蒂特說,她也曾經歷過這樣兇惡的高燒。 歐羅拉似乎有些理解為什么在馬車上,她醒來后行為模式可能根本上就換了個人,嬤嬤竟還是接受了醫生曾經囑咐過“失去記憶”的說法。因為當在意的人深陷在病痛中掙扎時,親歷者為他能健康醒來,愿意接受任何代價。 回憶退散成夕陽下湖面的粼粼波光。 少女發現青年的藍眼睛里多了一絲戲謔的笑。 “歐羅拉,照顧我肯定很麻煩……一想到這個,我便不想叫醒你。我的手在你那,我怕我一動你就會醒來,我不忍心?!?/br> 她下意識趕緊松開了緊握的手指,似乎覺得哪里不妥,又再次小心地輕輕回握住。 他臉上的笑便藏不住,片刻后,那笑顏中又染上些黯然。 “對不起,歐羅拉,如果我的身體再好一些,就不用這么辛苦你了……” 少女俯下身子,做了件她很久以前就很想做的事。 指尖觸碰到青年的棕發,柔軟的絲綢質感將她全身的疲乏一掃而光。她滿意地看著他面露驚錯,加快手上的速度,揉亂它們。 “不,不用說抱歉。你可以生病,弗朗索瓦,你的身體有這個自由。但是,下一次,在我在的時候生病吧……那樣的話,從一開始,我就能陪著你了?!?/br> …… 肖邦坐在書桌上,安靜地等候屬于他的特制早餐。雖然腳步虛浮,在完成簡單的洗漱后,他還是讓亨利扶著他去前廳。 即使高燒才退下來不久,即使走動會消耗他為數不多的力氣……但歐羅拉在這里,他一點都不希望,他必須躺在床上,那身病氣和虛弱配上白色的枕頭和被子,一點都掩蓋不掉。 先是一點松軟的面包配上一杯熱牛奶,在青年差不多吃到一半的時候,少女給他端上一碗像布丁一樣的東西。他試著又小勺劃開它,鵝黃色的小可愛輕易便被分開,姜香伴著絲絲甜蜜的氣息,喚醒了他身體中陷入沉睡的活力。 入口即化,鮮奶的質地輕柔地治愈者他咽喉處的微痛感,和那份小面包一樣,都是照顧他的身體和口味的簡便早餐。 “這是什么?” “‘姜撞奶’,來自我祖國的一種小甜品,非常適合感染風寒的人?!?/br> 他的勺子微頓,抬眼便見她搬了把椅子過來坐在書桌的對面,手捧著臉,像朵盛開的花。 他揮散心間莫名的疑惑,將那一碗甜品消滅干凈。 “你果然好喜歡吃甜食呢,弗朗索瓦。姜餅是,冰淇淋是,姜撞奶也是……我沒想到它和牛奶竟然都見底了?!?/br> “……我是病人,歐羅拉,我從不在此刻任性?!?/br> 被揭穿小秘密的肖邦,試圖將他的行為扳向正軌。 “好吧,弗朗索瓦,我心里有個疑惑想問你: “為什么這間住所里廚房形同虛設,我做這些都還是向樓下的房東去借的……甚至連餐桌都沒有——你吃個早餐,要在自己的書桌上?” 肖邦剛剛放松的身體驟然緊繃,他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后,頓時心中掙扎出“末日”二字。 他這是被迫自爆身份了吧? 原本他還慶幸憑借風寒降臨前的意志力,選擇回了自己家——把疾病帶進朋友家,這樣的事他做不到。但誰想得到,老亨利關心則亂,竟然跑去找歐羅拉求助。 噢,好心的李斯特先生! 要不是他,老亨利怎么會記得他有個未婚妻在巴黎——在他重病時,沒有像往常一樣將他扔給上帝決定。 “另外……你為什么會誰在客房里呢?” “……” 當然是換公寓時,默認搬家,主臥讓給那個該死的匈牙利人了,我只是暫時回來養病而已。 不,我是不是該慶幸,弗朗茨這兩天不在這,不然? “還有,親愛的弗朗索瓦,看看這里是什么——一張放在相框里的畫像,我們的熟人和好友,弗朗茨·李斯特先生?!?/br> “……” 是,是他。 不僅是他,還是穿著匈牙利民族服飾,笑得一點都不矜持的他。 “還記得我們在柏遼茲家里你的話嗎?‘邪.教供奉儀式’,所以,‘你的書桌’上有弗朗茨,不該存在的對不對?” “……” 對,非常對。 在某人和我換公寓的時候,這玩意兒早被我收進抽屜里了——一定是那個自戀狂重新翻出來,放我桌上的。 “還有最‘驚喜’的一幕呢,親愛的弗,看看那是什么……三、角、鋼、琴,啊,我的作家先生,你好像不通樂理,彈琴也不太行?” “……” 上帝啊,為什么你不帶我走,只帶走我的眼睛呢? 我在這里坐著吃完早餐,竟然沒有一點覺得不對勁——那么大的鋼琴,我竟然沒有看見。 沉默再一次彌漫開來,連陽光都不敢做聲了。 肖邦掙扎良久,最終決定放過自己。 他喜歡她,根本就不需要隱瞞。 弗朗索瓦·彼頌就是弗里德里克·肖邦,再怎么扮演都不能真正分割開。 他不想在對她說謊了。 “歐羅拉,我——” “弗朗索瓦,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吧?!?/br> 青年再一次被奪走聲音。 他微張著嘴,眼前閃成白茫茫的一片,思維全部中斷,大腦比白紙還要空洞。 剛剛,歐羅拉到底說了什么? 剛剛,我到底聽到了什么? “看到你這樣子,我又怎么能安心……我現在算是知道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的地址了……無論如何,我都不想你繼續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