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實在是還沒想好要怎么開口，想了好一陣兒，也不知道要怎么同他說。

李硯大約也猜見了他要說什么，見他為難，便吻了吻他的眼角：“天晚了，睡罷，改日再說罷?！?/br>
吹了蠟燭，陳恨在榻上滾了兩下，滾到李硯身邊，八爪魚似的扒拉住他的手臂，然后——

喵了一聲。

要是陳恨還有尾巴，他的尾巴也得緊緊地纏著李硯。

這該死的貓貓后遺癥。

*

次日便是除夕，李硯不準他動，給他套了一件又一件的衣裳，才準他出門。

陳恨扭了扭脖子：“之前是頭疼，又不是別的什么?！?/br>
于是李硯幫他將大氅的兜帽戴上，狐貍毛邊兒惹得他打了個噴嚏。

早起要先去見見陳溫與徐醒。昨晚陳恨醒時，已經讓底下人去支會過一聲，叫他們不用擔心，今日早起還是要去一趟的。

陳溫看不見，碰碰他的手，又摸摸他的臉，摸得太久，李硯就把他拉回來了。

這輩子同徐醒從來都是君子之交，互相問過了好，就算是打過了招呼。

李檀從來都不待見他，因為他病了一遭，對他的態度也好了許多，總歸不會一見面就要打架了。

依舊是排排坐著，讓章老太醫給把脈，給陳恨把脈的時間最長。

晚間一行人吃了頓年夜飯，散得也早。

對他們來說，一頓飯已經是最好的相處方式，也足夠了。

臨別前，章老太醫給每個人發了壓歲錢——兩個銅板。

領過了壓歲錢，各自便守各自的夜。陳恨拋著兩個銅板玩兒，和李硯回了院子里。

晚上還落細雪，輕巧無聲，他二人便擁著手爐，在檐下賞雪守夜。

陳恨的手悄悄摸進李硯的衣袖里，李硯便握住了他的指尖。

“很久沒有講故事了?！?/br>
“那就……”陳恨偏頭看他，試探道，“給皇爺講一個惡魔的故事好不好？”

李硯點頭。

“這個故事要從靈魂的游歷開始講?！?/br>
“靈魂游歷，如同一人御二飛馬游歷，一匹飛馬象征意志，一匹飛馬象征欲念。游歷順暢與否，要看兩馬是否馴良，御者是否駕馭有方。神仙凡人的區別便在于此?！?/br>
“靈魂的游歷，隨諸神分隊巡行諸天。御術高明，且御良馬者，飛于高天之外，得幸可看見所跟隨的神仙的模樣；御術低劣，御劣馬者，也可窺見神仙一眼，但是鍛羽毀地，泥塑rou身，魂附其上，墮入人間?！?/br>
“這是人的由來?！?/br>
“靈魂游歷之時，窺見所跟隨的神仙的模樣，在人間便以神仙的模樣尋人?？匆娕c所跟隨的神仙模樣相似的人，會回憶起鍛羽毀地的情形，很想靠近卻又不敢靠近?！?/br>
陳恨撓了撓李硯的手心：“這是人的情愛之事?！?/br>
“其中有一種靈魂，全由欲念的馬匹掌控，一看見神仙，欲念便抑不住了，恨不能把神仙直接擄走，這種靈魂自然墮入下界?！?/br>
“這是惡魔的靈魂?！?/br>
“……這位惡魔‘像明朗的暮色，非晝非夜’?！?/br>
“……于是他果然一眼就看見了少女塔瑪拉?！?/br>
“‘于是他重又懂得為什么/愛情、善良和美是至寶……心中萌發的感情忽然間/用故鄉的話語開起了腔/這莫非是個復活的兆頭？’”

“于是狡黠的惡魔設下詭計，引來強盜，害死了前來迎娶少女的未婚夫?！?/br>
“惡魔在深夜對少女私語，‘他用一番勾引她的情話，作為對她的哀求的回答。炯炯的目光緊盯她的雙眼，如火燒火燎。在漆黑的夜間’?！?/br>
“惡魔忍不住親吻了少女，但是‘他的吻放出的致命毒物，霎時間滲進了她的胸膛?！?/br>
“‘失敗的惡魔滿口詛咒/自己那些胡亂的夢幻，他依然留在宇宙中間，孑然一身，孤傲如常?！?/br>
“皇爺?！标惡逌惤丝此?，“故事講完了?！?/br>
“嗯?！崩畛庍o了他的手，“你還有什么要講的？”

陳恨回握他的手，直望進他的眼里：“第一件事，我不是神仙?！?/br>
“從前或許有點誤會，我以為皇爺說我是神仙，是鬧著玩兒的?！标惡尴肓讼?，“我只在來江南的路上，扮過一陣子的半仙，招搖撞騙。但我其實不是神仙?！?/br>
“朕知道了?！?/br>
其實李硯偏執得很，陳恨一開始同他說靈魂游歷的故事的時候，他就想到自己跟隨的神仙就是陳恨了，現在也沒變。

他就是那種欲念驅使靈魂的人，不愿意叫別的人也跟著陳恨，不愿意叫別的人也喜歡陳恨，恨不能把陳恨鎖起來。

“第二件事情，皇爺是天底下最好的皇爺?！标惡夼e起手，信誓旦旦地說，“皇爺不是惡魔?！?/br>
其實是的，陳恨從前同他講過的故事里，有個叫希斯克利夫的人說：“……別把我留在沒有你的地獄?！?/br>
他是從沒有陳恨的地獄里來的。

但是李硯又應了：“嗯?！?/br>
陳恨捏了捏他的手指，再說了一遍：“皇爺是天底下最好的皇爺?！?/br>
李硯卻問他：“你知道哪些事情了？”

“我知道……”陳恨頓了頓，終還是毫無保留，“全部?！?/br>
“做夢看見的？”

“是?！标惡薏缓靡馑嫉卣f，“還有一件事情，得跟皇爺說一聲。我死的前幾年變成了陳貓貓來著，有時候可以變成人一小會兒……”

“怎么不說？”李硯很快就反應過來，“那時候……就是你，不是做夢，也不是幻境？”

陳恨紅了耳朵，輕聲應道：“就是我?！?/br>
而李硯向他解釋：“朕不是總在夢里對你這樣的，只是那回喝了酒，你正巧碰上了，是不是把你弄疼了？”

“我不是想說這個?！标惡迵u搖腦袋，只道，“那時候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敢給皇爺留念想，隨口答皇爺的話，弄出那個神仙的誤會。還有另一個誤會，遲了好幾年，平白惹得皇爺難過，我現在回皇爺的話——”

“我心里有皇爺?！?/br>
李硯摟著他的肩，把他攬在懷里，碰了碰他的臉。

“皇爺一開始確實很兇來著，還經常嚇唬人，前世更兇，有時候又偏執得像瘋子——其實是我的錯?！标惡薜?，“還要謝謝皇爺，從很遠的地方來找到我，重新把我撿回宮去?！?/br>
李硯問他：“這是夸朕？”

“算是吧。第三件事，既然我不是神仙——”陳恨抬起頭，眼中亮晶晶的，“現在皇爺可以親我?！?/br>
——惡魔狂妄已極，出言不遜，說道：“他是屬于我的?！?/br>
“我把往昔的一切全丟棄：天堂和地獄全在你眼里?！?/br>
“我以非人間的激情愛你，這種愛是你所望塵莫及的：用永不止息的思想和幻念，用全部威力和莫大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