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只讓他們把糯米團子放在爐上熱著，自己先去尋了間偏房洗漱，洗漱之后，很快就回來拿團子。

糯米團子裝在白瓷碗里，不多不少，正好五個。

明月東升正亮，映在碗中。

李硯將月亮也端給他，將一片真心也剖給他。

推門進去時，木的屏風后邊正響水聲，陳恨正沐浴，大約還焚了香。

李硯將小案搬到竹榻上，又把瓷碗擺在小案上，把榻上軟墊擺正，把貓窩布置好，等貓過來。

他看著瓷碗里升起的熱氣，只怕團子涼了。

后來那水聲簡直就像是從他耳邊流過的，直往他身下流。

李硯念了半遍的清靜經。

為什么只念了半遍？因為他才念到一半的時候，忽然之間，各種聲音在他耳邊越發清晰，他幾乎能聽見——

“離亭，別沉在水里吐泡泡了。水該涼了，快出來罷?！?/br>
他幾乎能聽見陳恨躲在水里吐泡泡的聲音。

后知后覺的才反應過來，果然是清靜經。

陳恨披散著濕漉漉的頭發，低頭系著單衣系帶，踢踏著木屐就出來了。

他行得緩，木屐踏在地上，一步一響，就那樣準準地合上了李硯的心跳聲。

要了他的命。

走到榻前，陳恨才系好了帶子，抬頭看了一眼，就在李硯對面坐下了。從碗里撈起一個團子，陳恨一口吃了，又把碗推到他面前：“皇爺吃不吃？”

“不吃?！?/br>
陳恨鼓著腮幫子：“不吃還總盯著看？”

他看另一個糯米團子，他想吃這一個。外邊白白凈凈，素淡得只有李硯知道他有多甜，干凈得叫人想把他弄臟，用自己的東西全打上標記的這一個。

李硯起身下榻，從樟木的箱子里揀了塊干凈的白巾子，在他身后坐下，攏起他的頭發，一縷一縷擦干。

陳恨再吃了一個團子，轉頭看他：“皇爺，朝里……”

“朝政明日再說?！?/br>
“誒?！标惡抟艘簧滋饻珌砗?，又喝了兩口，終究是忍不住，再回頭看他，“皇爺，我能不能就問一句？”

唇角沾著米白顏色的甜湯，陳恨悄悄地吃干凈，又好認真地盯著他。

李硯不大高興，到底也抵不過他這樣看著，便垂了垂眸：“你愛問便問?！?/br>
陳恨伸手揪住他的衣擺，繞著卷了一圈又一圈：“朝中不可一日無君，皇爺是不是很快又要回去了？”

原來是怕他走。

李硯高不高興，全在陳恨一言之間。

“不回去，等你一起回去?！?/br>
“這樣……”

“你不是說要平叛么？陪你平了叛再回去?！?/br>
“要是抓得住賀行還好說，要是抓不住他……”想起不大愉快的夢境，陳恨不大自在地轉過頭去，不再說話了。

“若是抓不住賀行，朕同你一起平叛?！崩畛幰膊活櫵^發還濕著，靠過去抱住他，“沙場前線，朕給你擋刀擋槍?！?/br>
可是話兜兜轉轉的，又回到了原先的那一句：“可是朝里……”

“說好只問一句的?！崩畛幤似^，蹭蹭他的脖頸，“因為是你，已經破例讓你問三句了，不許再說朝政了?！?/br>
陳恨點點頭：“唔?！?/br>
李硯繼續幫他擦頭發，陳恨專心吃團子，都不說話。

五個糯米團子剩下兩個，陳恨只把湯水吃干凈了，甜的。

這時候頭發也擦干凈了，李硯將白巾子隨后一丟，從身后湊過去看他：“吃飽了？”

“吃飽了?！贝缮鬃涌脑谕胙?，響了一聲，“皇爺吃嗎？”

“不吃這個?！?/br>
陳恨咕噥道：“不吃又總是問?！?/br>
“吃這個?！崩畛幰黄^，就吻上他的唇角。

也是甜的。

陳恨特別傻，每回手里拿著些什么東西，都要問他吃不吃，上回在宮里吃梨花糖是這樣，這回吃糯米團子也是這樣。

李硯老早就說過了，他是塊糖，求他開心的時候就賞他兩口。

偏生這塊糖兒不知趣，非拿其他的東西往他懷里塞。

陳恨喘不過氣，被他攬著，還沒來得及說話，李硯就把白日里那枚銅板往案上一放：“侯爺都賞了錢了，朕當然要好好伺候?！?/br>
又來了，又來了。陳恨一時沒繃住，心中暗道，角色扮演又來了，這回是風流不羈的侯爺和誤得賞錢的皇爺。

陳恨擰了他一把：“輕一點?！?/br>
李硯反問他：“哪回不是侯爺說輕就輕、說重就重、說快就快、說慢就慢的？”

“上回在夢里就不是?！标惡蘩碇睔鈮?，“那回我說話皇爺根本不聽，我簡直懷疑皇爺是想把我弄死?！?/br>
“沒想到你還夢見這個?！崩畛庉p笑一聲，“朕以為你們文人只夢見文曲星?！?/br>
“我……”一時之間竟還解釋不清了，陳恨忙道，“我又不是專門夢見這個的，那就是夢里的一個小片段?！?/br>
怕他羞，李硯不敢再笑，一低頭，卻摸見腰帶上別了個什么東西。

而陳恨以為他生氣，蚊子哼似的哄他：“等回了長安，我穿忠義侯的衣裳給皇爺綁?！?/br>
李硯只握著腰帶上的銀掛飾玩兒，他不說話，陳恨又不回頭看他，便以為他還是生氣，過了一會兒，又哄他道：“那……鎖一會兒，也不是不行?！?/br>
李硯帶著笑，壓低了聲音問他：“還可以鎖一會兒？”

“等……”陳恨一驚，“皇爺還把這東西帶過來了？”

“沒有?！崩畛幷卵蠏熘你y鈴鐺，“不過帶了這個?！?/br>
同那個銀的腳銬一起打的銀鈴鐺，陳恨丟出去又撿回來過，最后留給了李硯。

鈴鐺叮叮的響，李硯把它掛在陳恨腳上。

竹榻太小，原本就是一個人睡的，兩個人坐在上邊還算寬敞，真要辦事，就太勉強了。

情動之時，李硯握著他的腳踝，腳上掛著的鈴鐺亂響，與竹榻響作一處。

“朕直到今日才明白?！崩畛幟忚K上很熟悉的鏤空花紋，“鐐銬是鎖不住你的?！?/br>
“你要是個姑娘家，娶回去便是了。再不濟，也可以用孩子絆著你的腳?！崩畛巼@了口氣，“只可惜你是忠義侯，云里的鶴似的，朝堂也困不住你，宮門也鎖不住你?！?/br>
“現在明白了，那時候根本就不該顧忌什么，不該同你兜兜轉轉的?！崩畛幈е难?，把他撈起來，“一開始的永嘉元年除夕，該教你嘗遍個中滋味，再也離不開朕?！?/br>
“……胡鬧?！标惡拗话涯X袋埋在他的頸窩里，悶聲道，“皇爺，你這是……不健康的愛情觀?！?/br>
李硯笑了一聲。

后來陳恨受不住，斷斷續續地道：“慢……”

“什么？”

“慢一點……”

“侯爺說什么？”

陳恨的眼睛又紅了，喘了口氣：“才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