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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地安靜得好像沒有活人。 從這過后,這間小小的耳房被徹底封鎖起來,成為整座宮宇的禁地,而朱琰因總聞到燒焦味,得了莫名其妙的咳癥。 這咳癥直到他肅清朱珉的舊部,登基為帝,推行新政,一直如影相隨,甚至愈演愈烈。 可太醫院卻怎么可找不著緣故,無法根治。 又是一年春耕之時,宮里舉行春耕禮,皇帝朱琰帶頭,百官擼起袖子褲管,拿著鋤頭跟著犁地。 這等農活當然是不需要朱琰親力親為,他只是做做樣子,就算他穿著短褐,因身量高,胸膛寬,也氣度非凡,一雙微挑的眼睛不怒自威,俊美容顏卻無人敢直視,可惜的是,那雙眼睛內過沉了些。 他凈凈手,從高臺上款步走下。 春耕禮所辦之地在西宮門,朱琰望著西宮門外的風景,忽然有點好奇,不管臣下阻撓,就著這一身短褐,他“微服出巡”去了。 經好幾年的調養生息,大周不復先帝所在時的雜亂無章,百姓安居樂業,馬車經過一大片農田,因近日是春耕禮,許多農民在地下插秧,朱琰抬手讓侍衛停下馬車。 他靠在車窗邊上。 不遠處是一對年輕的夫婦,到飯點,妻子來送飯,丈夫剛插完秧,手上還有點泥巴,他也不去洗,不知道和妻子說了什么,妻子羞赧地拍了他一下,接著看看四周沒人觀察到他們,妻子扭捏地舀起飯,丈夫當即張大嘴吃下去。 即使日子清貧,卻樂得自在。 丈夫剛把飯吞下去,就抬起手在妻子臉上摁了個泥巴印,妻子怒而追打之,田野里傳出一片歡笑聲。 朱琰看得出神,就連他自己也沒察覺,他眼底里有不掩飾的艷羨。 他問身旁的侍衛:“朕問你,為什么這女子愿意與男子相廝守?” 侍衛不明所以,斟酌片刻,只道:“回陛下,屬下認為,因為男子以真心真情待之,男子呵護著她,讓她找到依靠?!?/br> 朱琰奇怪地看了侍衛一眼:“呵護?依靠?這是什么,在哪里學的?” 侍衛是成過家的人,用最樸素的思維,說:“回陛下,呵護丈夫是喜歡一個女子,想對她好,舍不得讓她傷心難過,這樣,她也會將丈夫放在心上第一位,不管好賴的事第一個想到的是他,這約摸就是依靠?!?/br> “也不需在哪里學,世間恩愛夫妻,多是如此……” 侍衛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驟然發現,這位有鐵血手腕的帝王,眼窩處倏地落下一滴水。 侍衛懷疑那是眼淚,但他根本不敢再抬頭看陛下的神色。 朱琰看了看天。 隱約中,腦海里還是同一個聲音在反問自己:他錯了嗎? 簡單的一個問句,這么多年來在他腦海里就沒有停過,一次次,一聲聲的,可是他自己找不到答案。 午夜夢回夢到那熟悉的身影時,他會追上她的步伐,他想問她,他做錯了么。然而夢里的人從來沒有等過他,她旋而轉身,衣袖翩翩,如蝴蝶一樣逃離他的夢境。 所以這個疑問,從來沒有得到解答。 朱琰還以為,自己永遠得不到答案,但無心之中,答案驟然闖入他的腦海中,霸道地盤桓其上。 他知道,他好像錯了。 與謝以云相處的朝夕歷歷在目,因從沒人教他要怎么對自己喜歡的人好,他磕磕絆絆,順著自己最壞的那一面,把她傷得傷痕累累。 每一道傷,就算結痂之后,也會留下瘢痕,無法隨著時間愈合,也永遠不會被彌補。 可笑他還天真地認為,只要對她好,就能把她牢牢拴在身邊。 看著田埂間那對恩愛夫妻,朱琰想,如果他從始至終,把她揣在手里懷里,壓制住自己暴虐喜怒無常的性子,仔細小心地呵護她,一切是不是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可惜這已經是她死的第五年,第一千九百一十個日月。 “咳、咳咳咳咳咳……”朱琰猛地咳嗽起來,侍衛連忙遞出一條帕子,還拿出太醫準備的清心丸,朱琰只拿著帕子捂著嘴巴,卻沒有接過清心丸。 他咳得很用力,好像連一顆心都要嘔出來,侍衛聽得心驚膽戰,抬頭時又看陛下眼眶一片猩紅。 良久,朱琰放下帕子,掩過帕子上的朱紅血液,侍衛明顯看到血痕,很是驚詫,朱琰冷冷地說:“管好你的嘴?!?/br> 侍衛忙不迭地行禮示忠。 朱琰靠在窗邊,平復咳嗽后,他渾身很累,慢慢閉上眼睛。 窗外白白的日光照在他臉上,幾年來在宮中深居簡出,忙于案牘,他膚色尤為白皙,叫人一錯眼,甚至會以為他快透明了。 在這樣一張蒼白的臉上,再多掉幾滴水,就像忽然墜落的星芒,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 春耕出巡之后,整個后宮翻天覆地,過去朱琰雖然不選妃嬪,無視太后塞過來的女人,但總歸不至于像現在這么瘋狂——他要立一個太監為君后。 一個死去的太監。 淑妃,不,太后難以置信。 如今太后過上自己夢寐以求的日子,可最讓她不滿的就是兒子的沉寂,她自詡知子莫若母,朱琰是暴躁、嗜虐但又極度聰明的人,她覺得這樣的脾性沒什么不好,在深宮中不是這種脾氣的,早就變成別人的墊腳石。 可兒子稱帝后,本該鮮明如烈焰的性子,卻慢慢的變得一潭死水,沒有波瀾,好像就連生氣,都會浪費他的力氣。 饒是如此就罷了,如今兒子居然荒唐到要給一個太監立牌位,追封為后! 這個消息差點沒把太后氣得背過去,她帶著自己物色的女子攔在御書房外,堵住朱琰,把手邊的女子推出去,問朱琰:“像嗎?像謝以云嗎?” 朱琰本來已經面無表情略過這個女子,聽到“謝以云”這三個字,腳步突然頓住。 “你若是真放不下,哀家還可以給你物色成千上萬個謝以云!”太后又怒又悲痛,“你到底要執著到什么時候?” 朱琰緩緩回過身。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子,從這個角度看,與謝以云還真有幾分相似,女子也正好奇地抬起眼睛,正好和朱琰的對上,又匆忙垂下眼。 朱琰盯著女子,目光如有實質。 饒是誰被這樣一個英俊的男人盯著,都會忍不住臉紅,女子亦是如此,然而朱琰的話猶如一盆冷水潑在她臉上。 只聽他嗤笑一聲:“就憑她,也配?” 隨后,他不管太后的反應,徑自離去。 后世道,周景帝朱琰一生殫精竭慮,扯著本該步入王朝末路的大周重新興盛,實乃一大功,然而如此千古一帝,也有不顧千萬人阻擋的糊涂債,那就是追封本為太監的皇后謝氏。 這事紛紛擾擾,朱琰被多少儒生翰林、御史大夫換著花樣罵,他又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