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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奈爾站在船舷邊朝琵婭揮手作別。“記得把畫好的新圖紙寄回來!”琵婭坐在她那塊小模塊上,揮著已經廢棄的舊圖紙。第九十六章海上坐船的日子比想象中更加無聊。萊奈爾很慶幸自己不暈船,但不幸的是他同一個房間的另外兩名旅客都暈船。這導致房間永遠彌漫著一股腐爛的酸臭和海魚的咸腥混合的氣味。偏偏這艘船是艘規矩的貨船,客艙也是從水手們居住的船艙湊合改來的,并沒有許多供無所事事的游客閑逛的地方。貨艙和工作艙更是不對旅客開放的禁區。只有天氣晴好時,船長才會允許游客去甲板上活動幾個齊爾斯。也不知道是不是運氣太差,他們前往提特斯的15天旅途中,竟然每天都在下雨。風浪倒沒什么威脅性,但是也足以讓船搖晃得不適合普通人在甲板上隨意游玩了。第6天的夜里,赫伯特被突然變濃的酸臭味憋醒。他聽到了對面床鋪上游客的咳嗽和嘔吐聲,睜開眼觀察了一下。這個倒霉的男性乘客年紀不輕了,此時他趴在床鋪邊緣,口中嘔吐出的只有些許混著黃綠色的酸味十足的液體。他本來就瘦削高大,被這幾天的風浪折騰得整個人都瘦得快脫形了。和他同行的那個年輕人白天也吐得厲害,好在底子好,至少晚上睡得挺沉,這時沒有一起來加重空氣的糟糕程度。赫伯特從床上下來,看了一眼下鋪,萊奈爾果然又偷溜出去了。他并不太擔心,決定先解決當下的問題再出去把人逮回來繼續休息。赫伯特翻了翻包,找到了幾顆鴿子蛋大小的柑橘,便把它們的皮都剝了下來,拿床頭的木碗,撕成小塊后用木勺碾碎了。留了一部分汁液混了糖水,另一部分漿糊置于掌心,往老人的手臂上慢慢抹開,又用力按壓他的前臂中心和虎口。“如果還覺得頭暈,就聞一聞手臂上的味道,睡不著也閉上眼睛多歇息一會兒。等白天時找船員多買幾個檸檬泡水或者摻鼻煙里?!焙詹乩潇o地提供著之前幾天已經被船員重復過好幾次的建議。他其實并不覺得重復這些建議有信息上的必要性,不過二人素昧平生,能隨便說點兒什么緩解一下夜里突然接觸的尷尬也不錯。“謝謝你了,赫伯特?!崩先撕赜貌疾粮勺爝叺囊后w。赫伯特又在心底嘆了口氣。萊奈爾歡樂地把他們的真名到處傳播,假如龍愿意認真查驗,完全可以從這一路上聽聞過他們名姓的人心中找出他們的蹤跡。——我是怎么了?自從“死”過一次后,內心充滿了忐忑?是我對龍的畏懼被那座充滿死亡的城市遲來了二十年地被激發了?還是我見識更廣泛后,更深地認識到了自身的渺小和無能為力?赫伯特默默思考著,手上的力量控制得依舊輕柔平緩。——這樣的焦慮,是否正是我對自己廣義層面無能的現狀的痛恨?赫伯特心中千回百轉,手上的力量卻依舊控制得十分輕柔和緩。他把喝了柑橘糖水后稍微好些了的老人扶著躺下,又把弄臟的抹布與碗放到一邊,推開艙室門,走了出去。今夜風雨暫歇,陰云仍舊密布天幕。赫伯特凝望著休息室的窗口。萊奈爾正趴在那兒,津津有味地看向外面漆黑的海面。赫伯特并沒有走上前去,他看著萊奈爾,身體緩緩靠在了墻壁上。這家伙,對著黑漆漆的夜晚看什么看得如此出神?他想萊奈爾一定又看到了什么常人看不見也無法理解的恢弘美景。真遺憾,自己不能看見。盡管他已經是人類中絕無僅有的戰士,字面意義上的以一當百,從力量到速度都遠遠超越一般人類,但他知道,自己并無與龍一戰之力。作為人類,整個的生命與尊嚴,不過是依托于龍的驕傲和它們對人類的藐視存在。他感覺自己已非這趟旅程開始時的心態,但也欣喜于自己有所改變。改變意味著豐富,越是復雜,越有成為好的指揮官的才能——這些教誨依然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行為處事之中。當然,他更加欣喜萊奈爾至始至終那種無畏的好奇心,從未改變。讓他深感安慰。——說不定某一天,人類會和龍有一戰之力。我在你身上感覺到的,是希望吧。赫伯特重新站直,走了過去,輕輕摸了摸萊奈爾的頭發,“在看什么呢?”“多美啊……風與水的舞蹈,就是浪花與波濤?!?/br>“……我總覺得瑟特里爾當初沒有把你舉薦去參加詩歌競技,是十分暴殄天物的行為?!?/br>“我才沒有興趣絞盡腦汁去壓它四十個韻腳贊揚龍的雄壯美麗呢?!比R奈爾笑嘻嘻地收回目光,他看進赫伯特的眼里,“不過我很樂意為你壓它八百個韻腳喲!”赫伯特低下頭,吻上他的嘴唇。濃烈的海腥味依然無處不在。波浪起伏不定,搖曳直到天明。白天為了不給船員添麻煩,萊奈爾沒有出門到處晃悠。盡管身體已經被他事后用法術做過了必要的治療,現在只感受到陷入被窩的奇妙的愉悅,但是這種愉悅也帶來了讓他不想行動的慵懶。赫伯特去外面稍微開闊些的休息室鍛煉了。他今天的心情看上去平靜愉快多了,自從到達瀾月之湖后他那種微弱卻持續不退的憂郁終于煙消云散。萊奈爾在床上滾了滾,掙扎著摸出自己的游記本,打算在躺平等飯的途中,稍微寫點兒什么。“海上的旅程并不如一開始想象的那么有趣,風雨和波浪構成了一切。幸好我們所在的航線全程都在近海,時不時從船只下面通行過的海魚就像是夜空中劃過的流星一樣,是萬分珍貴的景色。如果出海的航程意味著數十年、數百年如一日的如此千篇一律的旅途,那么我對琵婭的理解將比以往更加深刻。為了追求真理、成果而進行的漫長的跋涉是必須也將會是值得的,但如果能把跋涉的路途變得更加有趣味,說不定本是苦行的旅者,能走得更加遠,看到更加嶄新迷人的風景?!?/br>萊奈爾奮筆疾書著,又補充了幾條他近距離觀賞海上風浪所產生的對于法術的新創意。最后他把那句即興的詩歌也寫了上去,忍不住彎起嘴角又念了一遍,附加了一句話——送給我最親愛的赫伯特。“你……是在寫詩嗎?”今天風浪較小,老人的暈船好些了,他隱約聽見了萊奈爾的吟誦,忍不住問道。“哈哈,偶爾寫一兩句?!比R奈爾抓抓頭發,有點兒不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