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道：“這下如何是好，再弄個假面要完全貼合至少得過兩個時辰?！?/br>
“夜不歸宿便是?！睅熤冂鼣堖^他，往巷那頭走,“飯店里那些人少說也得明日跟著太陽一道醒，走走走，我聽說城那頭還有一家……”

林楓回頭看他,月色下臉頰因為撕扯泛紅，屬于魔頭的那雙眼狹長邪魅，卻又帶著警告和不可置信地瞪圓。

“還有一家不錯的客棧?！睅熤冂粗旖墙拥?，“你這樣看我做什么？”

林楓心說，明知故問。

“放心，今日方鬧了一番，我斷不會帶著你再去找樂子的?！睅熤冂笮Φ?，“再者，你都那般威脅我了，若本尊真凈了身，天下不知多少小美人會哭得梨花帶雨，我怎舍得？”

大言不慚，林楓嘟囔了句：“……真是只不要臉的孔雀?！?/br>
“什么？”師重琰偏頭看他。

“沒什么，夸你英俊，魔尊大人風流倜儻舉世無雙?！绷謼鞑蛔咝牡乜滟?。

師重琰道：“多謝?！?/br>
二人于城邊偏遠處尋了家客棧住下，林楓凈過臉，閉眼任師重琰在自己臉上搗鼓。

“師重琰?！卑察o得有些無趣，林楓出聲喊他。

“做什么？”師重琰的聲音自林楓身前偏上的位置傳來。

眼前的漆黑與周遭寂靜讓聽覺分外敏銳，林楓忽覺自己這聲音帶著三分笑意說話還挺好聽。

“你為什么會學易容？”林楓半是好奇，半是閑談著問，“你說是以前跟江湖術士學的，可平日若想換容貌，隨便施個法便是，何必費心思去學這個？”

靜了好一會兒，臉上觸感仍在，甚至連對方呼吸撫過臉側的頻率都一清二楚，師重琰手下動作沒停，卻是半晌沒答話。

林楓看不見對方神色，難免有些不安，眼皮動了動：“我……”

“別睜眼?！睅熤冂浦顾?，“本尊讓你睜眼了么？”

“哦?！绷謼靼卜值乩^續閉著眼，聲音竟流出些微的委屈來。

“這東西真要說，可就是孩子沒娘，說來話長了?！绷季?，師重琰完成手上動作，檢驗成果般捏了捏林楓的臉皮，道，“長夜無聊，你又拘著我不讓去與美人共度良宵，那可愿聽個故事？”

他溫熱的手掌覆在林楓眼上，林楓不知何意，抬頭“看”他，道了聲：“好?！?/br>
掌心睫毛微顫，如欲破繭的黑蝶輕輕振翅。

師重琰手心被撓得發癢，道：“閉著眼，等故事講完再睜開?！?/br>
林楓歪了歪頭不解道：“為何？”

這魔頭是想講自己的故事，卻又害羞？

“照做便是，哪來那么多為什么？”師重琰霸道語。

林楓了然，還真是害羞。

魔尊會害羞，說出去怕是整個魔族都沒人相信。

“從前有個小孩兒，沒有爹，跟娘相依為命?！?/br>
林楓聽見師重琰坐在自己旁邊，用講無關緊要故事的語氣，漫不經心地緩緩道。

“小孩兒從來不知道自己爹是誰，娘也從來不提，就像這個人從來不存在似的。印象里，是娘每天去給人家做針線活，一點一點的銅板積攢著把小孩兒拉扯大?！?/br>
“后來，娘生了一場大病，攢的那點銅板根本不夠用，沒過多少日子就去了?！?/br>
“路過的江湖術士見小孩兒可憐，幫小孩兒簡單葬了他娘。又見小孩兒孤苦無依，他便收了小孩兒做徒弟，讓小孩兒跟著他一道四海漂泊?！?/br>
“他給小孩兒吃穿，又教了小孩兒許多坑蒙拐騙的招數，到處裝神弄鬼的騙錢，有錢住客棧，沒錢就跟叫花子一道擠草垛，樂得自在?！?/br>
“后來……小道士，你睡著了？”師重琰忽然偏頭問。

“沒，沒?！绷謼鲹沃X袋，夜已深，不讓睜眼委實犯困，“后來怎么了？”

“后來，有一天騙了一個姓房的紈绔少爺后，還沒等江湖術士和小孩兒走出城門，那人就發現自己被騙了?！?/br>
“十兩銀子換了張屁都沒用的破符紙，紈绔少爺哪里吃過這種虧，發現上當后就召了自家家仆，把一大一小兩個騙子圍在城郊一頓毒打?！?/br>
“當地人沒人敢惹富家少爺，任憑江湖術士和小孩兒怎么哭叫求饒求救，都沒人敢上前一步，哪怕說上一句軟話?！?/br>
“小孩兒嫩，哪經得住打，沒打幾下就昏了過去。等醒過來的時候，小孩兒發現江湖術士把自己抱在懷里，滿口滿鼻都是血，早就沒了氣?！?/br>
“那術士想是為了護住小孩兒，被亂棍活活打死的?！?/br>
“騙子無人同情，也沒人敢跟那少爺家對著干。小孩兒人微言輕，冤也伸不得，仇也報不得，只能拖著傷，自己把江湖術士埋了，離開了那地方?！?/br>
師重琰說到這兒，手指敲著木椅扶手，話音又停了許久。

林楓聽得心中唏噓，忍不住問：“再后來呢？”

“再后來？”頓了會兒，師重琰悶悶地冷笑一聲，“再后來的事兒你便知道了。再后來，小孩兒就成了臭名昭著的魔尊，手段殘忍，極惡不赦?！?/br>
“他成為魔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將那紈绔子弟家上下五十三口殺了個干凈，連狗窩里新下的狗崽子都沒放過?！?/br>
他看向身旁林楓，屋內未點燭，窗外月色透過紙窗，朦朧地映出對方眉眼。

師重琰抬起一手，很輕地捏起對方下巴，令他面對自己，挑著嘴角輕聲道：“小道士，你說，世人不仁，可怪我？”

姓房，五十三口，這件事林楓曾從先生口中聽過。

一魔尊對平凡人家下此毒手，任誰聽了都覺憤恨，可沒曾想，背后還有這段往事。

孰對孰錯，孰黑孰白，一時難辨。

林楓兩片薄唇抿成一條微微下彎的線，仍閉著眼，眉間蹙起細微褶痕。

他似是認真在思索，許久道：“我……我也不知?！?/br>
師重琰挑起眉，有絲意外。

“被人打了一拳，自然是要打回去的?！绷謼髡f著，慢慢睜開眼，“不然，那不成傻子了么？”

他抬眼便直直撞進師重琰的視線，后者不滿道：“誰讓你睜眼的？”

“你故事不是講完了嗎？”林楓揉揉眼睛，閉久了猝然睜開還有些不適應，接著說，“但，一人與你有怨便殺人全家，這未免……”

“一人？”師重琰抬眉反駁，“他那些動手的家仆便不算了么？”

“驕縱他的父母兄長便不算了么？”

“無一人全然無辜，他們都該死?！?/br>
“再者?！睅熤冂种敢凰?，放開林楓，“他讓我流離失所，我便讓他也飽嘗家破人亡之苦，何等公平?！?/br>
未曾經歷他人之苦便妄下的評論，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林楓蹙眉不語，評理而論，旁人殺他一人他便殺人全家，是為過分。

但平心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