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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破壞;在夢里他也謹守著規矩,只遠遠地站在他身后,目光像銳利的刻刀,小心仔細地將他的背影一筆一劃鐫刻進腦里。“……”而夢醒時,他只能看到銹跡斑駁的牢籠,有瞬間和過去他曾無數次待過的狗籠重合。男人遲緩地坐起身,手腳上沉重的鎖鏈發出哐當的聲響。陰濕的牢房暗角里有些悉悉索索的細小聲音,不知是老鼠還是爬蟲。男人緩了緩神,等意識徹底從西海岸的圍欄邊抽離出來后,才站起來稍微活動了兩下脖頸。他絲毫不覺得鎖鏈聲惱人,安安靜靜的牢房里就只聽見他這邊的動靜,一聲又一聲還帶著回音。今天他們從審判庭下來后的第三天,也是殷家兩名家主在平民的圍觀下實施絞刑的日子。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刻意為之,他們四個被分別安排在了不同的牢房中,距離還相隔很遠。千秋唯一能看見的只有住在他對面的丹龍,至于父親和殷千歲是什么時候被人帶走的,他都不知道。難過嗎。可能有一點,但也只是一點。意識到現在他們也許正被粗實的麻繩圈住了喉嚨,腳下懸空如同被開水燙過的蛆蟲那樣扭動身軀,千秋忽地感覺一切都結束了。他在殷家如履薄冰,在競爭中絞盡腦汁勾心斗角的日子結束了。他作為富家少爺,錦衣玉食猖狂放肆的日子也結束了。他僅能感覺到的,是使命感被人強制性地剝離身軀后,余留下來的空乏。銀雀說到做到,就這么引來一場暴雨,將他身上看似擁有的一切都卷進洪流之中,通通帶走。即便這樣,千秋也沒有任何“想死”的沖動。仍有欲望加諸在他身上,是鎖住他心室,連血液的涌動都需求得允準的欲望——他想見銀雀,想在他身邊,不計身份,無謂形式。今天過后,他和丹龍應該會和同批要服勞役的囚人一起,戴著厚重的枷鎖徒步前往礦場,在那里過五年螻蟻般的日子。對面牢房里睡在角落的丹龍似乎被他這邊的動靜吵醒,嘆著氣從地上爬起來看向他,幾乎和他動作一致地起身,扭了扭一夜蜷縮過后僵硬的身體。丹龍走到鐵欄前,張嘴想說什么,可又半晌沒有說出來。兩個人隔著臨時監獄里的走道,沉默了許久后,丹龍才終于道:“……到今天了呢?!?/br>“嗯?!?/br>“……我對不起老爺子?!钡埓怪^,聲音干澀得如同兩片砂紙在摩擦似的難聽,“我對不起他……”“也不是?!鼻镱D了頓道,“他對你好是報恩,還給你的你收下就是,不用再還?!?/br>“……對不起?!?/br>“無所謂?!?/br>丹龍似乎還有話要說,在男人說完這句話他抿著嘴醞釀了許久。只是尚未等到他的說出來,從監獄正門那邊傳來幾個人步調不一的腳步聲,不少囚徒都來了精神,臉貼著鐵欄往外看。他們倆也沒有例外,斜著眼看向過道那頭;很快幾個身著禁軍制服的男人便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還有名獄卒夾雜其中,拿著一大串牢門鑰匙,畏畏縮縮地走到了他們的牢門口。禁軍只有皇室才能調動,氣勢上都與護衛軍相差甚遠。為首的人打量了一眼丹龍,微微頷首像在示意什么,接著道:“我們奉命接丹龍進宮,受三皇子親審。開門?!?/br>“是……是!”丹龍臉上明顯有錯愕——他大概也不知道三皇子會這么著急,明明等到了礦場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人接出來,不必留下這樣明目張膽的話柄。可轉念男人又忽地明白了,他沉沉說:“看樣子他也很愛你?!?/br>“……”丹龍神情復雜,看著獄卒打開牢門進來,替他解開了手銬腳銬,“……他呢?”這話是問禁軍的。禁軍并不回答,沒有任何表情地讓開些位置道:“請跟我們走?!?/br>丹龍走得很慢,像是不情不愿,可其實并沒有人推搡著他。他踏出牢門,在千秋面前微微駐足,低聲說:“我一定會讓他放過你,你放心……”“走吧?!蹦腥酥贿@么說道。——就算真的去礦場服役也無所謂。只要不是馬上就死,那都無所謂。他已經失去了過去所有支撐他在腐爛淤泥中努力活下去的訴求?,F如今就只剩下這一件事,只要想到這件事,他便覺得痛苦,痛苦才能給與他仍舊活著的實感。他只想找到銀雀,花再久的時間也無所謂。他知道現在,就在這個時間點上,銀雀一定站在哪處高不可及的地方,冷眼旁觀地看著這場他一手排布的戲劇終幕。說來好笑,他在泥潭中出身,在泥潭中拼勁全力地活下來;是銀雀親手將他擊敗,奪走他的一切,他卻仍在想起夢中的西海港時,恍惚能看見銀雀透明的羽翼。像是來拯救他的天使。——春末時下了場傾盆大雨。“走快點!別在這兒偷懶!走不到驛站今晚就全部睡在山里??!我告訴你們,在路上想耍任何花招,就別怪我們不客氣……”負責押送囚人的護衛軍大聲嚷嚷著,煩躁不加掩飾。在荒山野嶺中遇見大雨是件極為惱人的事,他們不僅被淋得渾身濕透,腳下的路還泥濘難行;護衛軍們也好不到哪里去,因此罵人的頻率越發高了起來。雨聲幾乎把世間的一切聲響都掩蓋了。十數名囚人們戴著手銬,粗實沉重的鐵鏈將他們連成一串,壓彎了他們的腰,在泥濘中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吃力。男人在其中鶴立雞群,他的背脊挺直,過長的頭發被雨水打濕后黏在臉上,幾乎把眉眼都遮住。雨水順著他刀削似的線條往下滑,從下頜落成一串串的水珠;但他好似沒有任何感覺,抿著嘴步伐沉穩地走在隊列中。有人走不動了。雖說是春末,渾身濕透地在雨中徒步仍然涼得厲害,前面有人耍賴地坐在了地上,任憑護衛軍怎么責打也站不起來。列隊便尷尬地停在山道中,護衛軍們稍作商量后,索性道:“想在雨里休息那就在雨里休息吧,反正你們就是爬,也要爬到礦場去!……”男人的胸口略略起伏著,左右看了看后,靠著道旁的樹慢慢坐下,也顧不得泥水臟污。這時候要是能有根煙,倒也不算太壞;不對,這么大的雨,大約是點不著的。他這么想著,仰頭靠在樹干上,泥土和樹木的味道混雜著傳入他的嗅覺中,有些略微的腥,還有些難以察覺的澀。囚人們都沒有精力再閑聊,他們三天前從王都出發,路上只有些干糧和水可供他們補充體力,在長時間的行走里,每個人都被消磨地沒有余力,就連男人也不例外。除了嘈雜的雨聲,什么都聽不見。天色也陰沉得可怕,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