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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商家棍法,脫胎于宋朝楊家槍,楊家槍知道嗎?楊延昭!楊六郎!”小戲子們紛紛應和,還有哼哼楊延昭的戲詞的:“曾記得天慶王打來戰表,他要奪我主爺錦繡龍朝……”商細蕊一抬手,底下不敢再唱,鴉雀無聲。“這棍法和槍法,可不是摘了槍頭這么簡單。你們看著了!”商細蕊站到院中,虎虎生風耍出一套商家棍,這一套與他在臺上表演的也有所不同,沒有那么抖擻好看,但是更為樸素有力,是能夠打殺人的功夫。程鳳臺不禁將察察兒往后護了一護。察察兒一年大二年小的,每一趟見到商細蕊,對他的感覺都很不一樣。幾年前在戲樓里,商細蕊是個女裝女腔的男花旦,男花魁;后來見他和哥哥撒嬌,是個孌童的意思;住到小公館來,他喝醉酒在臥室門外尿尿,又是個臭流氓了?,F在練起武功,倒是個正經男子漢的模樣,但是察察兒心中揮之不去的還是他撩袍岔腿掏褲襠的猥瑣相。所以,當商細蕊耍完一套棍法,面不改色,氣不長出,定睛發現了他們兄妹兩個,想要照原來那樣把他們抱過冰地的時候,察察兒微笑著搖頭致謝,隨后身形一閃,以少女獨有的輕盈姿態踮起腳尖雀躍過去了。商細蕊轉過身,重新對程鳳臺長開手臂。程鳳臺咬牙說:“滾!”眼睛在小戲子堆里一找,手指一勾:“小周子!過來!”他讓周香蕓攙著他走了。商細蕊沒戲唱,撇撇嘴,繼續搗鼓他的金箍棒。到了晚上吃飯,趙媽是小公館里最開心的一個。平時伺候曾愛玉和兩位二爺,那是多刁的嘴,吃個鳳凰都不帶夸的。給奶娘做飯,無非是燉個湯,沒油沒鹽,也無用武之地。商細蕊入住之后,雖然諸多挑嘴,勝在胃口巨大,頓頓吃得盤碗皆空,使趙媽受到莫大的鼓舞。今天,為了填飽這一群吃垮老子的半大姑娘小伙,趙媽可算放開手腳做點家常菜了。她在小來的幫助下,打開庫存的所有沙丁魚罐頭,茄子夾rou炸了,鴨架子熬大白菜粉條,半扇豬rou紅燒,弄得煙霧騰騰的。到了飯點,小戲子們不便上桌,一人捧著一只西洋式瓷盆,蹲在地上連湯帶水吃得鮮美,不看人光聽音,就像是豬圈開飯了。察察兒在餐桌上坐著,總受不住吸引要去看他們。戲子們越是吃的香,她越是覺得嘴里飯菜無味,招來趙媽說:“他們吃什么呢?給我也嘗嘗?!?/br>趙媽忙的一頭汗,聽見這話,哎呦一聲,卻去看程鳳臺。程鳳臺無所表示,趙媽便從大鍋子里翻翻撿撿,夾了兩塊瘦rou,一只茄盒,盛了半碗清湯過來。察察兒低頭嘗了,并不覺得美味,懷疑自己和他們吃的不是同一道菜。程鳳臺照例在飯前要抽一支煙,今天特別有點借煙靜心的用意。他瞅一眼狼吞虎咽的孩子們,又瞅一眼商細蕊的臉色,哂笑說:“行,我這改了富連成了?!?/br>商細蕊滿口嚼著大rou,眼珠子斜瞪:“你有什么意見?”程鳳臺搖搖頭:“意見——倒沒有?!彼豢谙銦?,就有個小戲子在那嘬一口粉條,每回都踩著程鳳臺的節奏給他配音,把程鳳臺逗得咳嗽了,掐滅煙頭說:“就是……就是你得讓他們斯文點,好好吃飯!不像話!”商細蕊像是想起什么來了,仰頭把飯菜撥到嘴里吃光,往孩子們跟前尋脧去了。程鳳臺能看得出他這是個找茬的姿態,但是孩子們沒有看出來,仍然吃的忘我。商細蕊首先走到小玉林面前,腳尖從碗底輕輕往上一挑,小玉林沒有防備,盆子就帶著吃食碎了一地。商細蕊趁著小戲子們沒有反應過來,很快將他們的飯碗逐一挑開,有的孩子緊緊捏牢了,有的孩子在驚訝之余,手更松了,飯碗便應聲砸在了腳邊。鳳乙對食物相當在意,眼見飯碗遍地開花,她倒心疼得搶先大哭起來,奶娘不敢再湊熱鬧,抱她上樓去了。程鳳臺與察察兒互相一望,猜不透商細蕊是哪種用意。只見他從楊寶梨脖子上抽出圍脖,把自己鞋面濺到的痕漬拍了拍,輕描淡寫地說:“手上沒功夫,捧不住飯碗。捧不住飯碗就得挨餓,擱哪兒都是這個道理?!?/br>小戲子們還有些目瞪口呆的,小玉林回過神,臉上露出一種慚愧的態度。程鳳臺明白了,他這是在教訓小玉林上臺“掉家伙”呢!商細蕊把圍脖甩在楊寶梨肩頭,說:“捧緊了飯碗的接著吃,吃飽了算。明天老時候過來,一個不許少!”自己背著手,哼著小曲也上樓了。得到吃飯資格的孩子們畢竟不好意思當著同伴的面盡情大嚼,草草把碗里的剩飯吃了,向程鳳臺鞠躬告辭。他們走了,趙媽一邊打掃,一邊在心里嘟囔著造孽,吃頓飯都不讓消停。她今天看了一整天商細蕊折磨小戲子的手段,對于梨園行的殘酷有了認識,知人知面不知心,看著挺隨和的商老板,竟然這么狠毒!飯桌上,察察兒與程鳳臺沉默了一會兒,繼續吃飯。程鳳臺感覺剛才這出的風格不像是商細蕊發明的,商細蕊只會cao起大棒子,把人打到求饒,他想不出這么委婉的說辭?;蛟S這是他哪個師父曾經給過他的教訓,他隨著戲也教給徒弟了。察察兒沒啥胃口,撥弄著米飯,向哥哥說:“一個小小的戲班子,還分尊卑嗎,當師父的竟然可以打徒弟!”程鳳臺笑了:“這有什么稀奇!他們一個戲班子,頭路角兒,二路角兒,搭班的,跑龍套的,一個人一個地位,分的那叫細致。就連樂器班里,司鼓的師傅就比彈三弦的地位高,我也沒明白為什么?!?/br>察察兒對此非常不以為然,簡直要冷笑了。第二天因為太陽好,比較暖和一些,小戲子們免除了冰地踩蹺的痛苦,但是挨打還是一樣的挨。鳳乙看見別人挨打,頗有殺雞儆猴的作用,連著兩天一嗓子都沒敢哭,奶娘也就特別喜歡抱著她看戲子挨打解悶。程鳳臺和察察兒兄妹兩個倚門站著喝咖啡,接著昨晚飯桌上的話題聊了幾句,沒聊好,察察兒繃著小臉走了。商細蕊聞到是非的氣味,湊上來打聽:“你妹子怎么了?不高興了?”程鳳臺兩只眼睛望向遠處:“啊,拌嘴了?!?/br>商細蕊問:“怎么臨走還瞪了我一眼呢?我招她惹她了!”程鳳臺只得告訴他:“小孩閑書看多了,跟我說什么世界大同,人人平等!說她一只胸針抵上同學家一年的開銷,吃的用的全是同學們沒見過的,她感到很慚愧!你二爺當年手里捧著腦袋去關外走貨,不就是為了讓她們當個千金萬金的小姐嗎!她竟然慚愧!那我不白忙活了嗎!你說她有良心沒有?”如果說程鳳臺是出社會太早,書沒讀夠,思想落時。商細蕊則是從小到大浸yin在一種封建制度之下,當場就由衷地批判道:“太沒良心了!生在福中不知福!給她過三天苦日子,她就不這么說了。你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