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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奶娘搶著幫小來在院子里鋪席子,說:“剛才可嚇死我了,東家發那么大脾氣?!毙聿徽f話。奶娘覷她一眼,笑道:“東家和商老板也是難得了,打打鬧鬧,也不記仇,和人家小兩口似的?!毙砥擦似沧欤骸八麄兡鞘悄樒ず?!”兩個厚臉皮,和往常一樣,白天拌了嘴,夜里吃飽喝足回來了。因為都喝了些酒,兩人坐在客廳沙發上喝一杯醒酒茶。程鳳臺照例要玩一玩鳳乙,孩子抱過來一看,頭上大包還沒消。程鳳臺心疼壞了,手掌心放在上面輕輕按了按,然后一手摟了孩子,一手攬過商細蕊的肩,享受得不得了。商細蕊和往常一樣,警告說:“以后你再沖我嚷嚷,我就打死你?!背跳P臺也和往常一樣,反駁說:“你要是好好的,我吃飽了撐的,沖你嚷嚷?”商細蕊當場一擼袖子:“反正我沒人心!我這就打死小兔崽子!”程鳳臺把孩子往他面前一抱:“打!我看著你打!”商細蕊佯裝抬起手,程鳳臺馬上把孩子往回一摟,嬉皮笑臉地把臉伸過去:“還是打死她爸爸得了!”商細蕊手在半空一頓,輕輕抽了程鳳臺一個嘴巴子。程鳳臺往前一湊,就在他嘴唇上親了一口。這日子過得太舒心了。商細蕊躺在床上心想,他前二十年的快活日子加起來滿打滿算,也及不上這幾個月的開心。他要名有名,要人有人,還有大把的鈔票可以花,隨意地下館子,想想這輩子是沒有其他的心愿了,就是希望鳳乙丫頭早日長大成人,出嫁滾蛋,不要霸占程鳳臺的愛心。另外還希望程鳳臺能夠徹底的斷了六親,不受干擾。比方這晚,睡下去到凌晨,電話鈴急響,程美心這只大幺蛾子就來找事。程鳳臺聽了電話,形色匆匆,比較慌忙,洗漱穿戴之后坐到床沿,嘴巴貼在商細蕊耳邊說:“商老板,我jiejie讓我過去一趟,挺急的?!鄙碳毴锼妹院?,眼睛也沒睜開。他剛做了一個夢,夢見在唱戲,唱了半晌沒得彩頭,這不能夠的。偷眼往臺下細瞧,發現座兒們全都吊著眼珠子,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的頭頂。竟然是雪之丞送給他的那只珠光藍蝴蝶活過來了,從他腦袋上,噗嗦一聲展開翅膀,翩翩朝著燈飛。他就在戲臺子上連蹦帶跳,猴子摘桃,總也夠不著蝴蝶飛得高,就醒了。商細蕊手上殘留著捉蝴蝶的勁頭摩挲程鳳臺,然后撮攏了五指,插到他襯衫領子里吊著腕子。程鳳臺把他的手掏出來,放在自己手里握一握。商細蕊感到程鳳臺的手心潮乎乎的,冰涼。程鳳臺說:“我走了???”商細蕊鼻子里哼出一聲氣兒。電話里,程美心的意思不大好。程鳳臺越是不安,越是留戀眼前的這一幕。商細蕊在一點昏黃的燈光里睡得眉目靜好,非常溫馴,程鳳臺摸了摸他的腦袋就走了。商細蕊聽程鳳臺碰上了門,過了會兒,汽車發動的聲音輾過人耳朵,重新歸于沉寂。商細蕊睜開一條眼縫,翻了個身,心里把程美心恨得慌——他有點睡不著了,可是他還有蝴蝶沒逮著。這一夜,整個北平城也沒能做成一個囫圇的美夢。到了天快發亮的時分,西南角上忽然炮火齊鳴,炸得比火燒爆仗鋪還猛。商細蕊翻身起來,很警惕地朝窗外張望,鳳乙大哭,奶娘抱著鳳乙,以及趙媽小來,不顧男女之別,不顧衣衫不整,全跑到他臥房里待著,巴巴地瞅著他,仿佛在等他的一聲令下。商細蕊朝窗外觀察了一陣,想到了平陽,張大帥,曹司令,他是見識過的,大炮一響,爹娘白養,多厚的城墻也能給轟出個大窟窿,人就直接炸成灰了。商細蕊慢慢轉過頭,目瞪口呆似的:“打仗了?!?/br>第105章直到時近中午,程鳳臺回來了,滿臉的疲憊和憂悶,摘下涼帽,嘆出一聲郁悶長氣,喝一杯冰啤酒定定心神。商細蕊坐在茶幾上,兩只腳踩住程鳳臺的膝蓋,面對面望著他。程鳳臺剛要說話,看見趙媽奶娘小來,老中小三個女人,抱著鳳乙,穿著整齊,頭發梳得溜光緊扎,手上還挽著幾只大包袱。程鳳臺驚道:“你們這是做什么?”趙媽說:“是商老板的主意。萬一城里進了兵,我們女人跑不快,不如先躲進地下室,吃幾天干糧,避避風頭?!壁w媽拍拍包袱:“這不,我連夜烙的煎餅,煮的雞蛋?!?/br>程鳳臺看著商細蕊:“你還挺有經驗?!?/br>商細蕊一抬下巴:“那是!小爺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br>程鳳臺笑笑,對女人們說:“你們放心,這里是使館街,真打仗了,也犯不到這兒來?!彼话盐兆∩碳毴锏哪_,說道:“你跟我回房間?!?/br>商細蕊一呆,馬上臊得怪叫起來:“大白天的回啥房間!有話說,有屁放!都快打仗了,你還有心思干這事兒?!”程鳳臺愣了,一時沒明白他在說什么,半晌回過味來,氣得捉住他兩腿往地下一撂,拍拍褲子上的臟腳?。骸昂湍阋呀洓]什么可說了!心太臟了!”程鳳臺站起來,女人們仍舊瞅著他出神,程鳳臺朝她們一擺手:“別看我啊,該干嘛干嘛去,天塌不下來?!?/br>話是這樣說,回到臥室,程鳳臺坐在床邊抽煙,頭發撥得亂亂的,眼睛被煙霧熏得半瞇著,氣息蕭瑟。這一夜奔波馬不停蹄,水米不曾粘牙,趙媽給下了一碗面條來,程鳳臺一邊吃,一邊讓商細蕊關緊房門,和他談起昨夜的原委。昨夜的曹公館,程鳳臺到那里的時候,大門口??咳妮v汽車,百多個大兵荷槍實彈,嚴陣以待,不用說,就知道要出大事了。程鳳臺眉頭一緊,望著那些士兵若有所思。一名副官小跑來請他:“程二爺快進去吧,司令和夫人都等急了!”程鳳臺三步跨上臺階,副官替他推開門,通報了一聲。奇怪的是宅內燈火幽明,前后不見仆人蹤跡。程美心畫著一個濃妝,紅嘴唇,尖眉毛,全套的首飾,穿一件薄紗拼鑲旗袍,兩個小少爺穿小西裝系領結,一家子好像要去照相館拍全家福一樣,在那與曹司令話別。商細蕊聽到這里,自作聰明地說:“曹司令肯定是要出城迎敵了,這下我們沒怕的了!”程鳳臺筷子一停,默了一默,吃下最后一口面條:“真是這樣,就好了!”曹司令為了松懈南京政府的戒心,一向把大部隊遠駐在山東與江蘇的交界,由曹貴修帶領著,自己告病歇在北平。日本方面認真一動手,北平難保,他光桿司令唯有連夜潛逃一條出路,這也是兵家常事。但是在昨天之前,程鳳臺從來不知道曹司令居然與日本人有所接觸,接觸到哪一步,不好說,單看要把妻兒留在北平,也就讓人心驚了。程鳳臺聽見姐夫要撇下jiejie走,臉色大變,當場就要提出反對意見。曹司令搶先一步捉住他的手臂,把他往懷里一帶,拍胳膊拍背的,是個男人之間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