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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細蕊把披帛一甩,輕輕抽打在程鳳臺臉上:“他們愛看不看!再有敢潑我開水的,我就不攔著后臺動手了!后臺早想揍他們了!”程鳳臺拽住那一抹披帛:“哦?你后臺養著打手,為什么過去在匯賢樓還要我英雄救美呀?”商細蕊不服氣地要說什么,程鳳臺扯著披帛把人拖到跟前來摟著他的腰:“不和你斗嘴,和你說正事。商老板,堂會你得去,好不好?”商細蕊馬上把架子端起來,胸脯一挺:“不好,你不是嫌我的鄒氏嗎?”程鳳臺發覺自己是解釋不清這個事了,苦笑道:“我夸你八百句好話,你沒一句放在心上;說一句不好,你就沒個完啦?杜七還挑你毛病呢!”商細蕊說到這茬就要啐他,怒沖沖道:“杜七說得在情在理!你那是滿口胡吣!我的鄒氏比河陽公主好多了!”程鳳臺道:“是是是,我胡吣。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怎樣?”商細蕊從眼角里居高俯下望了他一會兒,輕蔑地一挑眉毛:“小爺沒空!”程鳳臺笑了笑,往懷里掏出一方紅綢:“那就別怪我活土匪,要把商老板拷走了!”說著打開紅綢,拿出一對鐲子,冰冰涼涼地套在商細蕊手腕上。這鐲子由黃金制成藤枝,上面結著碧璽的葫蘆,掛著翡翠的葉子,開口處兩顆星光海珠瑩潤可愛,有價無市。商細蕊有著許多宮內流出的首飾,常常挑一兩件名貴的戴在戲里,有些太太小姐們不懂戲,光沖著頭面來看他也是有的。他能看得出這對鐲子價值不菲,很合趙飛燕一個寵妃的身份,而且跳起舞來衣袂翻飛,袖口里露出紅紅綠綠的寶石珠光,想必是好看的。這么想著,硬是在程鳳臺臂彎里扭轉身體,對鏡子翻了個水袖,對自己贊賞有加地點點頭。程鳳臺拍拍他屁股:“禮都收下了,可是答應了??!”商細蕊不答話,問道:“那是誰的堂會?要你來當戲提調?”程鳳臺道:“就是南京那個姓孫的官。嗨!年后和我姐夫坐一桌,聽你開箱戲來著?!?/br>商細蕊想了半天,想起來了:“他不懂戲,那天姓韓的是真懂戲?!?/br>程鳳臺聽著這話很傻氣:“你唱你的,唱完了領賞回家吃飯!你管人家懂不懂戲!”商細蕊不樂意了,覺得這話愚昧混沌,不夠知己,撐著程鳳臺的肩膀,把他撐開點距離,大驚小怪看著他說:“堂會又不是公演!我好不容易熬出頭了,才不去干這對牛彈琴的窩囊事兒!我又不缺錢花!”程鳳臺把他摟緊了:“我也不懂戲,當年你不是上我家來了?”商細蕊心想那是因為自己早從匯賢樓一見就有點兒喜歡他了,雖然沒有達到情情愛愛的程度,但是罕有地覺得他是個風趣的人,愿意多親多近。這層意思,他是不會告訴程鳳臺的,在程鳳臺懷里鬧騰得翻江倒海,直嚷:“忙著呢!忙死小爺了!沒工夫去!”程鳳臺咬著牙笑道:“不去?不去就把鐲子脫了還給我!”商細蕊是屬貔貅的,擱進口袋里的財物絕沒有還回去的道理,跟自己人尤其不肯吃虧,手往身后一背,對著程鳳臺一邊朝后面退,一邊直搖頭:“沒有了?!背跳P臺伸腿盤勾他的腳,使他無法動彈,摟著他又是笑,又是拱著腦袋一通亂吻,吻這只古色古香穿越千年的妖物:“去不去?恩?去不去啊愛妃?”商細蕊躲著笑著,咬定牙關:“不去!打死也不去!朕忙著呢!愛卿不得無禮!”他們鬧得一團歡樂,外面十九帶著幾個小戲子推門而入,撞見這一幕,愣了一愣,隨后臉不紅心不跳地當做什么也沒見著,本來就是這倆小爺們兒不知害臊,后臺人來人往的公用地方,是給他們親熱的嗎?要親熱,開旅館去!她沖著程鳳臺點頭笑笑,直往里走,把手里拎的一只小坤包甩在沙發上,高聲道:“喲喂班主!咱們水云樓出大新聞了!您也不問問!”商細蕊其實是很知道害臊的,但是聽到八卦的風聲,也就顧不上害臊了,把程鳳臺一推,倚到十九的化妝鏡前連聲問:“什么新聞?誰的新聞?快給我說說?!?/br>十九點上一支煙,向一個小戲子一努嘴:“快給班主說說!”小戲子上前一步,脆靈靈的聲音繪聲繪色地說:“班主您讓咱們每個禮拜輪流探望黎老伯,今兒正好輪著我和黎巧松,咱倆領了貼補他的五十塊錢,買了餑餑和水果罐頭——知道他老人家如今不利索,買的還是起酥皮的餑餑和荔枝罐頭!不費牙!本來都挺好的!誰知道一進門,黎伯看見黎巧松,眼睛也直了,牙關也緊了!黎巧松對他喊了一聲爹,他就過去了!”商細蕊大吃一驚:“他死啦?!”小戲子一怔,忙道:“沒有,他是厥過去了。送去醫院一檢查,好嘛,又中風了!剩下那半邊也動不了啦!我扭頭就上鑼鼓巷把小來姑娘叫去醫院幫忙了,接著就回來給您報信了!”商細蕊發著呆正在消化這件事情,十九已經嘰嘰呱呱和程鳳臺談開了,兩個見多識廣有欠cao行的家伙,猜測出數個黎氏父子的恩怨情仇。說著話,黎巧松從醫院回來了。他一進后臺,剛才還談得熱鬧的人們全都噤了聲,眼睛只管有一下沒一下地瞅著他。按說他的父親重病在身,他不該離開得這樣早,神情也不該這樣從容。但他橫像個沒事人一樣,一身輕巧地回來了!換衣裳,給琴弦打松香,自己倒茶吃。別人暗中觀察著他,仿佛在窺視著一個秘密。商細蕊則是瞪著大眼睛,瞪得光明正大,一臉忡怔:“喂!你……黎伯怎么樣了???”黎巧松打著琴弦,頭也不抬:“死不了!”商細蕊道:“那你怎么回來啦?”黎巧松抬頭看他一眼:“我晚上不是有戲嗎?反正有小來姑娘在醫院呢!”商細蕊失口道:“可你是他……”話說出口,又覺得八卦歸八卦,畢竟不該過問別人家的閑事,問到人臉上。黎巧松毫不在乎,語氣平常地當著眾人的面說:“是他兒子又怎么了?我小時候,他不管養活我。他老了,就要我去孝敬他?班主,這帳頭是怎么算的?這爹當得太便宜了吧?”商細蕊自己活得個糊涂,更別說算別人家的帳頭了。兀自想了片刻,兀自覺得黎巧松的道理無懈可擊,幾乎就要應他一句,黎巧松又道:“再說我也不是不管他,他要是窮得沒飯,我管養活。托您的洪福,他不窮??!”程鳳臺看了看黎巧松,很不認同他的話,心想水云樓怎么凈出些六親不認的玩意兒?還是他們班主起的好頭,一壞壞一窩!扭臉看向商細蕊,看他要怎么理論。商細蕊徹底沒什么說的了,他對戲外的人倫世故深深地感到麻木和厭煩,黎巧松的為人,也是他無法親近的那一種類型,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