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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身上,分明地看到了過往的影像——那些傳奇的,輝煌的,貫穿了朝代的更迭,獨樹一幟。曾經的黑白影像被商細蕊所覆蓋,像撕開舊夢的一束亮光,簡直灼痛了黎伯的渾濁老眼,酸楚得要落下淚來。商細蕊猛提一口氣,手中秋水寶劍挽了朵劍花,回身一連十數個翻飛,劍身在燈火的輝映下銀光粼粼,速度太快,化成了一張光幕。商細蕊的身影就被攏在那光幕里,濃艷明黃的一抹,翩若驚鴻的。這一段有些虞姬舞劍的影子,又更有著一種不同于臺上花槍的力度和煞氣,像是真正殺人見血的劍法。座兒們不禁都看呆了,沒能立刻有什么反應。誰能想到商細蕊今兒看著是演巾生的,怎么忽然就舞刀弄槍起來了,還演得這么真。臺下人好像都被他的劍氣掃到,面頰脖子涼颼颼的。他們中間大部分人還是第一次見到商細蕊使劍。與平常截然不同的妝容,服飾,唱腔,身段,再加上這一場颯颯劍舞。他們都不敢相信臺上這一個商細蕊是他們所熟知的那一個“北平第一名旦”,不由得目瞪口呆,眼睛都定住了。俞青和原小荻也在后臺看得發怔。杜七拍手大贊:“哈!這段加得好!蕊哥兒還有這本事!”小來則抿嘴一笑,拉住小周子的手:“你看……”程鳳臺靠在欄桿上往下望,眼神醉蒙蒙的,深深的癡迷。范漣也坐不住,挨到他姐夫身邊,語無倫次地嘖嘖嘆道:“這個蕊哥兒……這個商老板!”他們仿佛是今天頭一次認得商細蕊。商細蕊停住身姿,唱道:——江南兵戈正紛擾,西北江山也飄搖。二百年風流到老,只落得,疾走忙逃!氣韻悠長沉穩,一點兒也聽不出他是在耍了一場劍以后開的腔,當中連換氣的停頓都沒有,嗓子清亮得捅破了天去。唱到最后那幾個字,劍鋒刷地往臺下一指,帶著把空氣割裂開來的呼嘯,直點在潑皮無賴們的鼻子尖,那刺凜凜的冰一樣的寒光!這時候潑皮們和丘八們都看清了,商細蕊手上拿的真真是把殺人要命的家伙,劍身上還鑿了兩條血槽呢!他臉上全是末代帝王悲憤沉郁威勢萬鈞的神氣,兩點瞳仁盛不住他滿腔的忿恨,目中精光比劍還要鋒利,還要發冷。他要肅清朝政,要橫掃蠻夷,底下幾個小嘍啰便是他千秋偉業的第一個阻撓,是他祭劍的亡魂,他真是要殺人來的!潑皮們其中一個,腿一軟,一屁股墩坐到地上,口里失聲驚叫了一聲,眼睛直直地瞪著商細蕊,像是瞪著一樣駭人的所在,不能自已。人們就眼見他褲襠里洇濕了一塊,慢慢淌了一地。他被臺上的假皇帝給嚇尿了。其他潑皮紛紛慌了神,丘八們趁機連打帶踹,往腰窩子軟擋里揍,三兩下把潑皮搓了出門。一直到戲園子門外,才聽見里頭爆發出一陣炸雷似的歡呼喝彩,震得人耳朵嗡嗡的。座兒們都瘋了,真瘋了。路上拉車的騾子被那叫好聲給驚著了,幾個趔趄,差點把東歪西倒跌在街頭的潑皮們給踩個正著,幾乎又要嚇尿了人。戲園子里面,黎伯的胡琴迅速跟上,為商細蕊奏了一段很漂亮的氣勢恢宏的收尾,當是配得起他的帝王聲腔。這段戲之后,本來緊接著就是皇上謁見太后,太后為皇上指婚??墒亲鶅簜兦榫w都太激動了,歡呼久久不散,一波一波似是狂潮,銀元首飾等等彩頭撲落如雨,叫臺上的人站不住腳跟。只能暫時歇回后臺,待場內稍微冷卻一些了再呈后文。程鳳臺因為不甚懂戲,因此素來都是相當文雅的觀眾。而且他與商細蕊有著別樣的關系,使他看商細蕊時,總有一種超脫的淡定——東西再好,也是從自個兒兜里掏出來展示的,那就不至于再一驚一乍引以為奇了。可是今天程鳳臺也是忍不住的大聲給叫好,心情很激動,拍巴掌拍到手都發燙。范漣跟著眾人摘下自己的兩只戒指往臺上擲去,完了不過癮,把螺鈿鍍金的領帶夾也丟了出去,最后又想來擼程鳳臺的戒指,厚顏無恥地笑道:“哎呀,和商老板怪熟的,反倒沒想著給他準備點什么?!背跳P臺一推他:“死去!”但是轉身親手摘了戒指,讓老葛直接送到后臺去給商細蕊添彩頭。老葛攥著戒指到后臺去見商細蕊。后臺的熱鬧不比座兒底下少,大家圍著商細蕊嘰嘰喳喳又是后怕又是欣喜,說個沒完沒了。小來給商細蕊沏了一壺黃芪人參茶,大補中氣的。商細蕊就著茶壺嘴兒嘬了一口,回頭一面聽著戲子們七嘴八舌夸贊他,一面笑瞇瞇地對著鏡子補妝。只有小周子被商細蕊的戲震撼得反而異常沉默,臉上神情怔忡地站在遠處向這邊望著,身影映在鏡子的角落里,一小張紙片人。商細蕊看見了他,停手對他笑了笑。小周子眼珠略微一動,定在商細蕊的嘴唇上,還是在那里無悲無喜發著愣。老葛與進進出出的戲子們擦肩而過,盡量不惹人注目地來到后臺,帶著那么點曖昧的,諂媚的,神秘的笑意。老葛為他家二爺傳遞過無數次這樣的風月消息,駕輕就熟了。攤開掌心把戒指呈在商細蕊面前,商細蕊眼角一撇,馬上笑得濃了——他見過二爺戴這只戒指。老葛笑道:“二爺說,商老板唱得極好,等散戲了來為商老板慶功?!?/br>商細蕊把那戒指拿著了,笑著點點頭。下一場隔了二十分鐘才開演?;实凼沽诵┬÷斆?,違逆太后的旨意,娶下自己心愛的女子為妃。俞青飾演的貴妃窈窕秀麗,有著一股高貴和嫻靜,高梳云髻,還是比商細蕊矮了半個頭。兩個人同臺而立,儷影雙雙,真是一對水月鏡花的璧人。商細蕊牽著俞青的手,目中含情,唱道:——燈花哪里拋,鴛夢難丟掉。我這里,清白有李紅有桃,只少摘花人調笑。程鳳臺和范漣重新坐回座位,面前的茶已涼透了。范漣舍不得這一泡,讓茶博士拿這一整杯茶去隔水捂一捂熱,完了推了推眼鏡,笑道:“商老板是真正能文能武,配上杜七的詞,該要流芳千古了!姐夫您聽這一句,清白有李紅有桃,只少摘花人調笑?,槵樕峡诘暮镁?!”那邊專攻戲詞的盛子云也正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擊節贊嘆,很是拜服。程鳳臺一指臺上,笑問:“他既然唱生唱得好好的,為什么后來唱旦去?那個時候不是都愛聽生的?旦角兒還沒現在紅吧?!?/br>范漣端起茶杯故作姿態的撇撇茶蓋:“這里頭有八卦。但是我不想說,我要認真聽戲?!?/br>程鳳臺橫他一眼,便不多問。范漣被程鳳臺培養出一種很矛盾的個性,一方面秉持自己的君子作風,口口聲聲不要和我說八卦,我不要聽,我也不告訴你,背后說人總是不好的。一方面心癢癢嘴癢癢,忍不住要與程鳳臺傳播一些秘聞。果然不到半刻,范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