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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畫成,南軒看那畫,山水淡墨,雖是描繪雷霆急雨,卻含著一股夏日的輕暖之氣。蘇清雪微笑道:“這要題些什么字才好?”想了一想,提起筆來,在角上寫了“一夜落花雨,滿城流水香”十個簪花小字。三,閑弄經綸(四)幾人真是經綸手夜極深了,偌大的后堂上只點了一對蠟燭,燭影深重,在風中顫顫的搖動,滿地暗影有如深水。雖是盛夏,這堂中卻透出一股陰寒之氣。謝秋重坐在中間的椅上,輕輕拍了拍座椅扶手,緩緩道:“看不出他年紀不大,心思卻細致狠決。也是阿紈嫩了些,聽了我的話,卻對陳氏好得過分?!?/br>鄭藍田點了點頭,道:“陛下早就存了除去太尉大人之心,如今大人已沒第二條路可走了?!敝x秋重微嘆一聲,道:“宮里出了這事,皇帝就算將我謝氏一門全都剮了,那也是名正言順了。北軍在宮中,變數太大;京畿軍又太遠。如今之計,也只好如三年前一般的作法。讓皇帝記起來握著兵權的是謝家人,他便不敢對我下手?!?/br>鄭藍田低頭思量一會兒,道:“今日的情勢,不比三年之前。聽說謝小將軍雖只是司律中郎將,但在軍中號令諸將、cao持軍務,實與大將軍無異,必是心思縝密之人,他若權衡利弊,不愿助太尉成事,那該如何是好?”謝秋重沉吟道:“情不同而理同。他越是細致,便越該知道,皇帝若處置了我,對他父子只是有害無益。三年前是這樣,三年之后,仍然是這樣?!编嵥{田欠身道:“是?!眱扇艘粫r無話,都是似有所待的盯著腳下的暗青云磚。一陣夜風出來,吹得燭焰映在墻上黑魆魆的連搖了幾搖。不多時,忽有一名家仆來報,說是謝將軍已請到了,正在外堂候著。謝秋重沉聲道:“請他進來?!编嵥{田立起身來躬身一揖,道:“學生暫且回避?!敝x秋重點頭。鄭藍田自轉到那古松白石流水屏風后面去了。鄭藍田剛躲了出去,謝百同便進了后堂來,躬身行了一禮,道:“末將見過太尉大人?!敝x秋重臉上的深沉神色已收了起來,微笑道:“賢侄何必多禮,請坐?!敝x百同告了個罪,便在下首的椅上坐了,道:“大人深夜喚末將前來,不知有何見教?”謝秋重聽他一口正經八百的官話,微皺了皺眉,呷了一口茶,道:“近來宮中的事,賢侄該知道了罷?!?/br>謝百同應道:“略有耳聞。大人不必為此憂心,陛下是圣明之君,定不會為宮闈之事無辜大臣?!敝x秋重輕扣了幾下杯壁,緩緩道:“賢侄有所不知,今日陛下看待老夫,已是到了眼中釘rou中刺不得不除的地步了?!?/br>謝百同心中瞿然一驚,已明白了謝秋重的意思,不由坐直了身子:自己早想到他寫信給父親要自己回京、又將自己留了這許多時候,必有大事要向自己交待,只萬萬想不到會是這等天大的計算謀劃!一霎之間,忽又明白了蘇清雪在獵場外攔下自己的深意——那是盼自己莫要攪進這趟渾水里。謝秋重冒犯天威裁了南軍,自己來通報消息,偏偏也是謝姓之人,在南軒看來,這已是同示威無異了。日后追究起來,自然必將自己視作謝氏同黨!謝百同心思一轉,當下便道:“這次末將回京述職,不過帶了二十名親兵,能成得了什么事。況且末將常年在外,宮中人員境況,一概不知。太尉從前在北軍中使出許多兵將來,哪一個也比末將當得起重任。大人抬愛,末將愧不敢受。這便告辭了?!北阋鹕?。謝秋重也不阻攔,只淡淡道:“賢侄可知,以你父親同蘇虹十幾年的交好,為何仍會做下狠心絕情的事來?”謝百同聽了這話,反倒坐下了,淡然道:“我自然知道的。末將見過那封信,原話雖記不分明,大致意思還是記得的。大人那時言道,但有蘇虹在,陛下必不肯容謝家一人;蘇虹不死,便死謝氏滿門。拜大人此信所賜,家父如今幾近生不如死,末將再愚昧無知,一般的錯卻是決不肯再犯的。況且如今的情勢,陛下也未必想要我父子的性命?!?/br>謝秋重爽然一笑,道:“既然賢侄話趕話的說到這里,老夫也不妨把話說開。賢侄不肯助我,半是不愿冒此弒君謀逆的奇險;半是對那蘇家的遺子存了回護之心,擔憂老夫作踐于他,趕盡殺絕。老夫說得可對?”謝百同也不掩飾,徑自點了點頭。謝秋重微微瞇起眼來,道:“你可知道,如今之勢,陛下厭恨老夫已久那是不用說了,對賢侄父子,也不如從前一般倚賴;你我若倒了,那蘇清雪也一樣沒好下場?!?/br>謝百同道:“如今秋庭內亂,占了上風的小皇子素來好和不好戰,大人的前半句話末將信服,但縱是末將有甚冷遇,卻是國家之福。說蘇侯爺沒好下場,卻是無理之言?!敝x秋重淡淡道:“賢侄覺著陛下對蘇清雪寵極愛極,卻又為什么將他一人拋在競州三年?”謝百同想也不想的答道:“他身為人子,回鄉為雙親守孝自是該當。當日遣送之事,不是大人親自經辦的么?”謝秋重淡淡一笑,道:“我同陛下之間,從來好比是麻桿打狼,兩頭害怕。他但凡說一句留下,我又何苦為了這種小事同他過不去。說到孝道,自古便有先例,為防煞氣沖撞天子,帝王身邊之人只可戴孝三月,那又何必回鄉三年?!敝x百同微有遲疑,道:“既然如此,陛下又為何召他回來?!?/br>謝秋重哈哈大笑,道:“賢侄果然不懂這帝王心術的玄虛!賢侄可記得陛下在戰事最烈之時廢了太子妃,這一步棋得罪了魏源,卻賣了蘇虹一個大大的人情——卻沒想到蘇虹死在了雞鹿塞!他押錯了寶,自然痛悔不已,便將蘇清雪遠遠的攆了開去,免得見了便想起此事煩心。如今要蘇清雪回來,也一樣為了‘權位’二字。陛下早想除了老夫,老夫手中抓著錢糧吏選,兵權卻只有一小半,他自不顧忌我,卻不能不顧忌賢侄父子,賢侄父子又不能不顧念著蘇虹的兒子。你日后可去問問陛下,他哪里認得‘蘇清雪’三字是怎樣寫的,他只看得見‘蘇大將軍’罷了!賢侄若不信,便擦亮了眼睛袖手旁觀,日后那蘇清雪若得了個流徙嶺南更輕的處置,賢侄只管抓破了我這張老臉去——只怕賢侄那時也是不得自由了?!?/br>謝百同聽他所言,似是滿篇道理,又似是荒謬絕倫,一時不覺心亂。謝秋重毫不知味的飲了口冷茶,微笑續道:“況且南軒無德無才,只是靠著坑害了老夫的親妹與轅兒才得繼承大位,此事賢侄也該聽說了些。如今只有將玦兒扶上皇位才是正統,賢侄是大將之材,秉了天地秋肅正氣,難道不該為天下黎民百姓一申正義、免受亂主戕害?”謝百同聽他字字句句侃侃而談,于國于君于親于友于己,竟是只有答允的道理,沒有推脫的借口。他思量半晌,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