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了。

大約是聽到他這邊的私聊提示音，墨子熙開心地問：“師娘收到了嗎？你數數，有沒有九百九十九個？不夠我跟大師父繼續殺?！?/br>
陳于鑒啞然。

他不相信一個滿嘴臟話還敢去論壇造謠的人會自動自發地跟自己道歉。

所以，漠然隨風和墨子熙這兩天背著自己，是去找溯回夕顏的麻煩了？

他嗓子有些發干，假裝不經意地問：“你們對他做什么了？”

墨子熙語氣中帶著一絲大仇得報的快意，“小師叔說他是專職玩家，不論如何一定會上游戲賺錢的，我就想著，如果我一直打他一直打他，打的他進不了副本也做不了任務，他肯定會認輸的。你看，他現在就認輸了?！?/br>
“……你一個奶，還是新手。打得過人家？”

“最開始是有點打不過，所以我只是sao擾他不讓他進本，被他殺了幾次以后，大師父就來幫我了。我們倆這兩天一共殺了他三百多次，把他號洗白了，我給你看截圖！”

天元里，玩家被開紅殺死以后是有懲罰的，一開始會爆小藥和符紙一類的低級道具，等這些低級道具爆完就開始爆金幣，如果連金幣也空了，則會爆其他道具和身上的裝備。當然，裝備是綁定的，就算爆出來被別的玩家撿走，也成了灰色狀態，不交易給原來的主人就再也不能用。

將一個號殺到一件裝備都不剩，俗稱洗白。

處于PK狀態的角色無法主動下線，除非強行斷網斷電，但即便強退，也會在原地停留一小段時間。陳于鑒相信，溯回夕顏一定嘗試過強退，但一上線就被他們蹲守了。

游戲里有統計擊殺和被擊殺的系統數據，墨子熙將他的記錄截圖發到了公屏。

【墨子熙，被[溯回夕顏]擊殺16次，擊殺[溯回夕顏]23次，協助[漠然隨風]擊殺[溯回夕顏]121次?！?/br>
墨子熙語氣中掩飾不住的興奮：“我們就一直殺他，也不說為什么，大師父教我用了匿名道具他認不出來。到最后他就崩潰啦，問我們到底要怎樣才把金幣和裝備還給他。然后我們就讓他澄清這件事，還要給你道歉九百九十九次！師娘，你高不高興？”

陳于鑒：……

陳于鑒說不出來話。

他沒在意被造謠的事，因為他沒有把落弦逐風當做自己。

陳于鑒給每個小號都設定了人設和性格，當開啟這些小號上線，于他而言，是工作的一部分。

可這一刻，墨子熙和漠然隨風的行徑，忽然讓他意識到一件事。

落弦逐風在別人眼中，是一個活生生的玩家啊。

截圖里有墨子熙在線時間，整整四十三個小時。算來，從那天打完本以后，他就沒下過線。

陳于鑒鼻子有點堵得慌，“笨蛋，你不睡覺的？”

“睡過了，我只是掛著號看他上線記錄，大部分都是大師父打的！我把寫作業的時間都拿來打壞蛋了，但是師娘不用擔心，我寫作業很快，能補得回來的?！?/br>
陳于鑒低低地“嗯”了一聲，又問漠然隨風。

“那你呢，你睡過了？”

漠然隨風似乎不方便開麥，沒說話，在公屏扔了張截圖，又打了行字。

【漠然隨風，被擊殺0次，擊殺[溯回夕顏]311次，協助[墨子熙]擊殺[溯回夕顏]23次?！?/br>
【睡過了，不要擔心。你心情好一點了嗎？】

陳于鑒緊緊地抿著唇。

他心情一點都不好，反而沉重的厲害。

游戲世界，原來真的不只是游戲而已。

“你們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為什么一個個都對他這么好。

歐陽莫是這樣，墨子熙是這樣，漠然隨風也是這樣。

他什么都沒有為別人做過，甚至于，他從一開始就在欺騙漠然隨風。

裝女人，騙情緣，就算有“工作”當幌子，欺騙也是欺騙，不改本質。

聽到他語氣不對勁，墨子熙有些錯愕，小心翼翼地問，“師娘，你怎么啦？你是我師娘啊，我當然要對你好的?！?/br>
漠然隨風打的字也在公屏飄了出來。

【沒有人可以欺負我情緣?！?/br>
陳于鑒無法接受這樣的說法。他承受不住。

他靜靜地想了很久，最終才開口道：“如果，我一開始就騙了你們呢？”

漠然隨風沒有回話。

墨子熙沒有聽懂。

陳于鑒左手cao作鼠標，慢慢地移到語音軟件上，關掉了變聲器插件。

用原本的聲音開口：“對不起，我是男的?！?/br>
什么綁住氪金大佬的任務，什么流水，都不重要了。

這件事從一開始就錯了。流水不高，他應該想盡辦法提升，而不是那么順從地接受老黃的建議去綁住什么氪金玩家。

說到底，還是他想要投機取巧。

被他騙的人是無辜的。他們不應該把一腔真心交到他這樣的人手里。

頻道里安靜了一會。

直到墨子熙麥里傳出吸氣聲，打破尷尬和沉默：“師娘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什么事情，我知道你開的變聲器啊，大師父也知道?！?/br>
上一刻還沉浸在失落和懊悔中的陳于鑒：？？？

墨子熙不好意思地說：“那個，師娘，你還記得前幾天你沒上游戲，我們一起聊天嗎？”

陳于鑒記得，那是他受傷第二天，歐陽莫給他放著電腦讓他跟幫會里的朋友聊……臥槽！他夠不上電腦！歐陽莫也不可能想到要幫他開變聲器！

“……然后我覺得你聲音不太對勁，就去問了大師父。大師父說你本來就是男孩子，因為喜歡被呵護的感覺才扮成女孩子玩，讓我不要拆穿?！?/br>
陳于鑒：……

漠然隨風一開始就知道他是男的？？？

陳于鑒覺得自己腦子快成漿糊了，不是說漠然隨風最厭惡被男人追的么，那他還跟他情緣？！

他仿佛能聽見自己大腦重啟后因思考而齒輪轉動的聲音。

他明白了，漠老板是故意逗他的。

他是不是，不止知道他是男的，還知道他是誰？

是了，第一次團里出橙石時，他給火燒云發過名字和銀行卡號的，這些名字最后都到了漠然隨風手里。

難怪。

欺騙別人的羞愧逐漸為被人靜靜看著演戲的羞恥所取代。

他干癟癟的、底氣不是很足地問：“漠然隨風，你什么意思……”

明知我是你們嘴里的狗策劃，卻不拆穿，甚至幫我報仇。

明知我不是女人，卻要跟我情緣，還找借口面基。

是不是，覺得很好玩？

他承認，是他理虧在先，所以就算臉丟盡了，也沒有離開房間，只是想問清楚真相。

這段時間相處的愉快，于他而言，切切實實的存在過，讓他為之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