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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流水看著小云,這孩子真的很熱衷于給各個玩意兒取名,此時見他苦思冥想,估計是想弄個有水平的名兒,奈何肚中半點墨水也無,憋了好半天,道:“叫你肥啾君吧?!?/br>謝流水硬著頭皮,“啾”了一聲。過了一會兒,聽見門外鑰匙連串響,牧羊人和兩婆子來了,他們打量著楚行云,頗為滿意,遂將他放下來,裹了白布,用紅繩將“四蹄”綁住,四腳朝天地扔上村長的牛車,小行云偏過頭,看向那窗臺,沖謝流水擺了擺手,說:“嘿,肥啾君,再見了!”小行云身旁的孩子問:“你在跟誰說話???”“那邊——有一只小黃鳥,是我的肥啾君?!?/br>那個孩子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邊明明什么都沒有啊?!?/br>楚行云怔住。“哪有什么鳥啊,哎,你是不是眼花了?”楚行云回神,想了一會,自己笑了:他的肥啾君,自然只能給他一人看見。謝流水忽然抖了一下,意識到了不對勁,楚行云童年的松鼠平云君,大概確有其事,之后的小鼠灰溜君,或許也有點真老鼠的影子,但到了黃鳥肥啾君,可能……已經完全是小行云自己臆造出來的存在。不妙,太不妙了。牛車出發了,載著一群羊,浩浩蕩蕩,天邊一朵云,遠去、又遠去……第二十五回饗羊宴1第二十五回饗羊宴頭羊祭烙鐵滾臺,涅槃夜單刀赴會。“羊——來——啦——”濃綠的十萬大山,有一點紅,村中遍地是朱瑾,此時開出一條道,鋪了一路紅扶桑,每十步設一大扁筐,里邊裝滿了棗子。楚行云“四蹄”被綁在一根竿上,由兩名白花臉、紅短打的男子一頭一尾挑著走,每踩一步,腳下的扶?;ň捅徊攘藗€稀爛,擠出血一樣的汁水。道兩側堆滿了村民,鑼鼓聲中,歡天喜地。他是四只小羊中的最后一只,后邊跟著六只“母羊”,抬了三頂紅轎,每一頂都由四名黑花臉、藍短打的男子抬著,每走十步,就停駐,顛轎十下,兩側村民興致勃勃地拿起扁筐里的棗子往轎里砸,引得女羊驚呼連連,村中小童在一旁拍手唱歌:“羊兒羊兒上紅轎,轎兒轎兒抬上天,天上天上不好過,快活快活是人間?!?/br>童聲一聲比一聲嘹遠,在山間回蕩。南地酷暑,濕漉漉的熱,楚行云他們被抬進一方紅屋里,四處是蒼翠的芭蕉,門上垂著一簾扶?;?,萎爛的糜紅色。進屋后,紅短打、藍短打將他們的“四蹄”解開,脖子套上鐵鏈,鎖在柱子上,后離開。過了一會兒,楚行云忽然感覺頭上一痛,他被硬生生揪過來,一看,是個四五歲的孩子,一手拽著他的頭發,一手伸進嘴里咬指甲,用稚嫩的聲音叫:“羊羊——”“我不是羊,我是人?!?/br>那孩子充耳不聞,又招來好幾個小屁孩,圍著楚行云,癡傻地叫:“羊羊——吃草草——”說著,拿了一把青草,塞到楚行云面前,天熱,草莖的綠汁和手汗黏作一汪,淌在掌中紋里,小行云別過臉,又說了一次:“我是人?!?/br>這些小孩見小羊不肯吃草,各個伸出小手來扭他、掰他,楚行云遂轉過來,順從地張口,將草嚼了,孩子們歡笑起來,仗著楚行云被鎖著不能動,紛紛來摸他的頭,好像真的在摸小羊羔似的,奶聲奶氣道:“小羊乖乖——”楚行云趁他們離得近了,“噗噗噗”將口中嚼碎的草團,吐到小屁孩們的眼睛里,腥綠的草汁流進去,孩子們“哇——”地一聲跳起來,一邊揉眼一邊大哭大叫地跑開,小行云看了,坐在那,哈哈大笑:“死小鬼,毛都沒長齊也敢來你楚爺爺面前撒野!”被綁在他旁邊的女羊冷不丁道:“你自己不也小屁孩一個?”楚行云偏頭一看,身邊綁著一位十四五歲的妙齡少女,彼時的小行云還沒什么男女意識,只覺得她的臉像水蜜桃一樣,于是脆生生地喚了一聲:“桃子jiejie——”站在一旁的謝流水翻了個白眼,他就是不愛看楚行云跟各路男女勾勾搭搭,此時小行云什么也沒臆造,他只能做個透明人,那女孩也翻了個白眼,回:“誰是你桃子jiejie,我叫嵐珠?!?/br>一屋子羊或昏沉睡去、或瑟瑟發抖,獨小行云和嵐珠小聲在說話,言談中,楚行云知道嵐珠有一個哥哥,也被賣到了不夜城,不過他成為了品級更高的猴,而她成了羊。兄妹分離。正觸到小行云的傷心事,忽然,門開了,走來一位紅紗裙女子,約摸十六七,上身罩一件極短的小衫,毫無芥蒂地露一截小蠻腰,頭戴銀蛇之飾,蛇口銜一朵艷紅的扶?;ù乖谒~前,烏黑的發,雪白的足,腳腕戴著一串銀鈴。她一步步向楚行云走來,銀鈴清脆,最后那叮鈴聲在眼前停了,楚行云抬頭去看,接著眼前一晃——只聽“啪——”地一聲,小行云被狠狠打了一巴掌。門外的孩子們拍手稱快:“神女jiejie!打得好!”接著,從孩子身后走來一神婆,慢慢悠悠踱到楚行云身邊,迎頭撒了一把糯米:“邪物!膽敢對長老之子不敬,邪物!就拿你當頭祭!”神女在一旁低頭,恭敬道:“那我將他帶下去,準備一番?!闭Z畢,她一擊掌,走來兩名紅短打男,將楚行云拖向房間深處,不知踩到了什么暗格,地上忽而顯出一道旋梯,扶手雕著血盆大口的蛇頭,通往地下。小行云一開始既不喊叫也不掙扎,然而一看他們要將自己拖進地下室,被關在錢府地窖的陰影霎時攫住了他,小行云死命反抗,男子拎著他脖子上的鐵鏈,將他整個人提起來,就著旋梯一扔——楚行云像一只皮球,骨碌骨碌,滾了下去。謝流水站在臺階的最末端,張開雙臂,想接住他,然而小行云整個兒穿透過去,“咚——”地一下,狠狠摔在地上。聽這聲,后腦勺鐵定要腫個包了,可是此時,再沒人會把小行云拉起來,摟進懷里,替他揉一揉傷口。楚行云自己都顧不上痛,他飛快地蹲到一個角落,雙手抱膝,縮成一團,瑟瑟發抖。他怕黑。